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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置可否,並不與我鬥嘴。是個風度極好的男人。

  周啟國過來詫異的說:"你怎麽同我爸爸這麽熟絡?"

  我笑,"你爸爸同我打聽你呢!"

  周啟國也笑,"爸,小雲是我好朋友。"

  周先生有點為難,看我一眼。

  我馬上說,"普通朋友。"安定他的心。

  你別說,兒子的女朋友,是他情人的妹妹,他也夠尷尬的。

  那夜我跟姐姐說起周先生。

  姐姐又噴煙,"他?"她笑,"有什麽好?靠老婆起家,很怕她,人家跟他出過死力,他不好意思扔開她,像咱們母親所說,男人在外頭的事,女人哪裡曉得?你別以為我可以從他那裡得到歸宿。"

  我嘆口氣。

  "你忙什麽?要把我嫁出去?"姐姐問,"怕我丟你們的臉?"

  我說,"丟臉?我引你為榮呢!現在什麽時代,誰不想有個有頭有臉、識得三山五嶽人馬的姐姐?你以為是三十年前?時勢早已變了。"

  姐姐滿意地笑,"前天我碰到那個李大導,他還問我想不想拍片子。"

  "你怎麽說?"

  "我怕吃力,老實說,女人只分兩種,要麽是邪牌,要麼是良家婦女,但無論是哪種女人,還不都是金錢掛帥,設法弄鈔票,還不都是在男人身上刮?我既不愁錢,何必去冒這種險。"

  我說,"女人不止兩種,現在大機構里許多女人受高薪辦大事,非常的能幹。"

  "將來你去參與這第三勢力吧!"她笑。

  我說,"我從來沒到過你的地盤……"我陪笑。

  "不來也罷。"

  "你手下有些什麽人?"我問。

  "十個小姐,"姐姐說,"短短三年間我已經樹立勢力,不容易吧?"她得意洋洋。

  我無奈的說,"也算是女強人。"

  姐姐說,"小雲,我有事同你商量。"

  "什麽事?"我問。

  "想把大小兩弟送到外國去。"她沉吟,"你說如何?"

  "當然好,但是費用……貴得很呢,兩個人的開銷恐怕要……"我很遲疑。

  "不必理這個問題,萬把塊誰在乎。一言為定,明天跟他們宣布,替他們找學校。"?

  "為什麼攆他們出去?"我問,"在香港念的好好的。"

  "怕有人看他們不起。男孩子跟女孩子又不同,我不擔心你將來嫁不出去,有大學文憑作嫁妝,夫家誰敢瞧不起你?男人頂會愛屋及烏,但大弟小弟娶老婆,人家會查東查西,說不定嫌我不正經,他們一出國,離了我跟前,就沒問題了。"

  我很感動,"你看你,也別太苦心為他們。"

  "真的。男孩子大了志在四方,讓他們出去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事情就這麼決定下來。大弟小弟開頭怎麽都不肯,發誓我們四姐弟死都要死在一起,後來姐姐火了,指住他們臭罵一頓,我們抱頭大哭,結果大弟去英國,小弟去加拿大。

  姐姐現在越來越戲劇化,越來越能幹,她要行的事,沒有不成功的。

  一切都進行得太順利,我知道慕後一定有人支持,果然,那個周先生不久便露面。

  他在領事館認識人,在外國的關係也很好,真有辦法。

  不到三個月,大弟他們就出去了。

  雖然說在機場有點難捨難分,但是他們兩個難掩面孔上得意之情。

  兄弟跟姐妹到底兩樣,將來他們有了自己的家,就把我們丟在腦後,但姐姐只要他們高興,姐姐對他們的深情,令人戰慄。

  兩個弟弟一走,我們寂寞下來,家裡的各種球類、運動器材全部搬光,電話鈴也不大響了。

  姐姐應酬很忙,最近她很少回夜總會,彷佛很吃得開的樣子,她是有點本事的,不知多有辦法。

  後來她跟我坦白,她做了周的外室。

  我先是一震,後來定下神來,也覺得情願老姐只服侍一個男人,總比在夜總會拋頭露臉的好。但是外室,我又為姐姐難過。

  姐姐自斟自飲,取笑我古板,"不知多少年輕女孩子都做人外室,我根本是殘花敗柳,有這種機合,你居然替我難過?"

  我聽了"殘花敗柳"這四個字,整個人忽然簌簌的發起抖來,我說,"但人家是自願的,即使出賣貞操來養小白臉,人家是自願的。"

  姐姐狂笑,"貞操!你真有一手,小雲,我都三幾年沒聽過這兩個字了,虧你這記得——貞操,笑死我。"

  三年來我第一次落下淚來。

  姐姐依舊冷冷的看著我,我逃回房去。

  她追上來,"我沒有為你們犧牲,我為的是我自己,我喜歡穿得好住得好。"

  她的話也許是真的,但我們總是靠她生活,不能脫掉關係。

  周先生有時也上我們家來。他與姐姐另外租了地方住,姐姐時時笑說,"你要不要到我'辦公室'來看看?"我很受不了她的幽默感。

  周先生說,"小雲,你應該叫我一聲'姐夫'。"

  我很冷淡的說,"等你正式娶我姐姐時再說吧。"

  一方面在學校,我很逃避周啟國,但不知恁地,越是躲他越是追上來,人的命運就是這麼不幸。

  學期還沒有完畢,他已經管接管送。他並不是那種很"光亮"的的男孩子,普通的樣貌,普遍的舉止,很單純很直接,沒有太大的主見,可是有點少爺脾氣,我對他沒有惡感,可是要擔著那麽大的關係跟他做朋友,我才不肯。

  在港大他是很受歡迎的,現在大學裡女孩子的身份跟以前不一樣,都希望在同學堆里找個好歸宿,而出色的男孩子大都份都跑到外國去了,所以周啟國這個廖化便充了先鋒。

  所以我對他冷淡,他是不甘心的。

  天天跑了來等,彷佛要立志把我追到手似的。

  見到我便訴苦,怪我拒他於千里之外。

  我說,"我有什麽好?"

  "我喜歡你長得美。"

  "好笑,我美也不能美一輩子。"

  "半輩子已經夠了,"他說,"老了不必理那麽多。"

  他很孩子氣,健康家庭環境出來的孩子,大都如此。

  我說,"將來你會知道,為什麽我不跟你出去。"

  "你心中另外有人?"

  "我心早就死了。"我感慨的說,"我看穿所有的男人。"

  "你失過戀?"

  我笑,"未必要以身試法才能得到痛苦的經驗。"

  "沒有理由那麽灰。"

  "你懂得什麽?"我說。"以後別浪費時間來往我家。"

  他把頭靠在駕駛盤上,"我不懂?我知道你很神秘,你是個孤兒,自己一個人住在公寓裡,不愁生活,脾氣怪僻,長得美,但不自覺,時間全部放在功課上,我不懂?"

  "回去吧。"我溫和得離奇。

  周先生很快知道這件事。

  "我兒子追求你?"

  "沒有,大家同學,偶而見面而已。"

  "我思想根開通,你是個好女孩,我並不介意你們做朋友,而且做朋友與婚姻是兩碼子事,可以說沒關係,你要是喜歡他,儘管跟他出去。"

  我忽然憤怒起來,"你們開通,你們實在太開通了,做父親的不像父親,做兒子的不象兒子,一切無所謂,差不多,就連我姐姐,瘋瘋顛顛的靠原始本簽撈了四年,一點悲劇感也沒有。"

  周沉默很久。

  他說,"這話你不應該說,過去四年來,你姐姐生活在痛苦的深淵裡,你沒有聽過她半夜嚎哭吧?我聽過。你沒有見過印度人日本人把手搭往她身上吧?我見過。小雲,你是個很聰明的女孩子,但你未免把事情看得太輕易了,叫男人自口袋中掏錢出來,是很艱難的事,沒有你所想的那麽簡單,你以為只是一手交貨一手收錢?"

  我掩住耳朵,尖叫起來,伏在桌上哭。

  "你何必自苦?"周勸我。

  我叫,"我應該輟學去做女工,我不應負累她。"

  "到現在還說這種話幹什麼?"他說。"最困難的時候已經過去,現在露霹的心已煉成鋼鐵,況且你知道我,我不會虧待她。"

  但是我的痛苦仍然沒有減輕,我的面孔上少有歡容。我開始憎恨姐姐,她應該把我們撇下,任我們自生自滅,那麼我至少有個選擇,或去下海伴舞,或去做女工,比現在做姐姐的寄生蟲好。

  我開始有著不平衡的心理,非常的孤僻,與同學們保持非常大的距離,不言不笑,對周啟國更加不理不睬。

  捱到畢業,我一定要離開姐姐,自立門戶,再思圖報,但隨即又覺得這個辦法是不對的,姐姐這樣為我們,我怎麽可以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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