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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妹妹說:「訂了婚了。」

  「幾時的事?」

  「最近的事,才兩三個禮拜。」妹妹答。

  蘇可沒告訴我。

  我的震驚是難以形容的。

  妹妹進房間,拿了一張照片出來,是彩色的,蘇與一個貌不驚人的男人在一起拍的,那男人給我的感覺就是有點睡齦相,皮膚太黑了,據說家中非常有錢,是不知道什麼地方的華僑,此刻蘇隨了末婚夫回老家去,走了十幾天。

  「怎麼發生的?」我喃喃的問。

  「誰知。」妹妹聳聳肩,「忽然就走了。」

  竟沒有等我。也許我該說明,叫她等我,也許她會拒絕我,但也許她會答應下來。我太含糊了,覺得她與我是有一種默契的,不用多說話的:卻不料她一點也沒有領會我的忘思,我回來了,卻已經遲了。

  她不再是我的學生,但卻已經太退了。

  她訂了婚,而且離開了這裡。

  當然這不過是一段淡淡的感情,決不是刻骨銘心的,雖然如此,也有一種說不出的櫥悵,彷佛是差不多已經得到的東西,曾經有一個時間,是那麼近,然後一切都失去了。

  我沒說什麼。

  反正回來之後,也夠疲倦的,休息了三天,又回到廠里去工作。在廠里我是一帆風順的,沒有什麼好說的。

  過了很多很多年,我又見到了蘇。

  恐怕有六七年了。在英國,我又見到蘇。

  她老了。女人老起來是這麼的快,廿十一歲的少女與廿七八歲的少婦簡直是兩碼事。

  她的皮膚仍然是那種特別的顏色,然而有一膚油浮在上面,一種擦不掉的油,整個人胖了,胖了好幾號,若不是妹妹指給我看,我幾乎認不出是她,只有一雙眼睛,仍然是黑自分明的。

  我呆呆的想,這便是我曾經一度,喜歡過的人嗎?怎麼會變成這樣子呢?

  妻問我:「誰?」

  我轉過頭來。「是我以前的一個女學生。」我淡然的說。

  我沒有說謊,她的確是我的學生。

  妻說:「怎麼看上去比你還老?」

  妹妹說:「以前很漂亮的。」

  妻懷疑的問:「你怎麼知道?」她問妹妹。

  「因為她也是我的女學生。」妹妹說。

  我不響,我沒有什麼好說的。

  (完)白色武士  自從父親得急病去世之後,我的心情壞得不堪。

  我原以為人除了老死之外,就是癌症死,還有墮飛機死。一點點小病,怕什麼?

  可是父親就是偏偏自小病至沉荷,他去世那一夜,我還不相信,從家趕到醫院,我推他的手臂膀:「爹,爹,醒醒。」

  護士告訴我他不會再醒,我瞪著他老久,哭不出來,因為我不相信。

  最後我回家,把這件事告訴母親。母親在壯年痛失良伴,頓時萎頓下來,一切大事由我作主,我只有一個出了嫁的姊姊,也是個沒綁蟹,既得做家務,還要帶兩個七歲三歲的孩子。

  安排父親下葬之後,我已經筋疲力盡,這才發覺錢不夠用。

  坐在姊夫面前,我簡直無顏以對。

  沉吟半晌,我才開口:「我想陪媽媽附近旅行一次,如果實在不能,那麼她一個人跟旅行團也是可以的,屋子要粉刷,略換幾件家具,沈醫生那裡欠下的帳,我倒已經向公司借妥了,下個月發

  薪水時開始扣。」

  姊夫說:「這封媽媽來說,無疑是重要的,出去走走散心,我們很實成,二妹,你也不必向公司借薪水,免得人家以為我們一點周轉的餘地都沒有。」他揚聲,「媽咪!」

  姊姊應聲出來,手中拿著一本存摺一個圖章。

  「三妹。」姊姊坐在我旁邊,「這是我們的儲蓄,你拿去,媽媽喜歡什麼,你就做什麼,可惜我們能力有限。」

  我打開存摺一看,裡面寫著兩萬多元。我很感動。暫時應急用是足夠了。

  姊夫站起來,「我去淋浴,你們姊妹先談談。」

  他走開。

  我說:「姊姊,謝謝你們。」

  「唉。」姊姊搔搔頭皮,「真沒想到有這麼一天,早曉得,嫁個富翁,省掉多少麻煩。」她苦笑。

  「姊夫是個最好的丈夫。」我說。

  「是,可是碰到緊要關頭,你看,我們結婚八年,只得這一點儲蓄:真笑掉別人大牙。」

  「姊姊,把這些錢拿去旅行,真不好孟思。」

  「這是非常時期,二妹,看開一點。」姊姊拍拍我臂膀,「我不能常常去陪媽媽,你多多開導她。」

  我點點頭。

  「打算到什麼地方去?」姊姊問。

  我低下頭。「我想讓媽媽一個人去。」我說:「省一點。」

  「你還是陪陪她吧,她一個人怎麼到處走?心情那麼壞。」

  「那麼到附近走走。」我說:「去東京吧。」

  「嗯。」姊姊看看浴室,走進房間,一會兒又走出來,把一隻小包塞在我手中。

  「是什麼?」我問。

  「一隻鑽戒,你拿著,有什麼事拿去變賣。」「姊姊,我們怎麼到這種地步了?又賣又借。」我忽然哭起來。「二妹,好了,好了,快把戒子收好。」姊姊忙安慰我。「不是你的結婚戒子吧?」我擦眼淚。

  「不不,是多年之前,有儲蓄的時候買的,你收下來。」她替我放進手袋裡。「我要走了。」我想回家好好哭一場。「讓你姊夫送你回去。」「不用,」。我說:「我自己叫車回去。」「記住,換新式的家具,使媽媽儘量忘記過去。」姊夫自浴問出來:「二妹,不多坐一會兒?」我點點頭。門鈴在這個時候叫起來。「誰?」我問。姊夫笑,「啊,是我一個同學,來早了,我們約好去吃飯的,順便送你回家。」

  他去開門,一個年輕男人走進來。姊夫介紹一個名字,我胡亂的點點頭,坐在一邊不出聲。

  姊夫取過外套,「走吧,二妹。怎麼了?剛才還在說旅行的事,又煩惱?」

  我抬頭,「沒有,姊夫,我們走吧。」

  姊夫的那個同學開車送我們。一輛小小的日本車。

  到家門我握住姊夫的手,「謝謝你們。」

  「好好的陪媽媽。」姊夫說:「二妹,凡事看開點。」

  「再見。」我說。

  我辦好手續,陪媽媽到東京去了一次,我們親光許多風景,玩得還算暢快。我知道媽媽的心思,她不想令我們失望,故此故意裝得很起勁。

  但是回來之後,她身體大不如前,我下班後用很多時間來陪她,與她說話散心。

  媽媽說的話非常令人心酸。她會說:「我看我也就快去了,跟著你爹爹走,什麼也不用想。」

  或者:「我只是不放心你,二妹,你連男朋友都沒有,人家都出雙入對的,你卻孤零零,還要眼養母親。」

  其實事情哪兒有這麼壞,一個人悲觀起來,不可救藥。我的意思是,我才廿二歲:一個大學畢業生總不見得會餓死,怕什麼?

  姊姊打電話來說:「有沒有把戒子拿到珠實店去問問?」

  「問來幹什麼?我說什麼也不會賣掉它。」

  「才一卡拉大小,賣也賣不了多少錢,你去問問價錢,聽說鑽石漲了,我買的時候約五千元。」

  我笑,「不會是全美。」

  「可是也沒斑沒疤的。」她抗議。

  「好了好了,我替你拿去問。」

  「對了,張家豪問起你。這才是我要說的話。」

  我愕然。「張家豪?張家裡是誰?他問起我幹什麼?」

  「家豪是那天送你回家的男人,你姊夫的同學,你忘了?」

  「我從來沒記得過他。」我不以為然。

  「聽著:明天我們一起去吃飯」

  「我心情不好。」我說:「那裡都不去!」

  「聽著,二妹,媽媽最擔心你,地想你快點嫁出去,你老不出來「那怎麼行?簡直是不考,至少你該找個男朋友約會。讓她老懷大慰。」

  「別這麼好笑可以嗎?我實不想出來。」

  我留在家中。誰知道張家裡是什麼人。

  星期五下班,我走進一間首飾店,裝作很不在乎,說是要重鈺一隻戒子。然後閒閒地問:「你看這鑽石能值多少?」這一切都是為了姐姐。」

  「我們得問張先生。」夥計眉開眼笑,「你等一等。」

  那位張先生出來了,笑容可鞠,看見我,一怔,吏笑容滿臉。「柳小姐。」他叫我。

  「你認得我?」我問。

  「我是你姊夫的同學。」他說:「記得嗎?我叫張家豪。」

  「但是我姊夫又不是訂珠實鑑定的。」我看他一眼,想起這名字。

  他笑,「這是我家的珠實店,我下班就在這裡學習學習。」

  逢商必jian。油腔。

  我把針戒給他看。

  他研究了一下。「沒有黑點沒有裂痕,面積很好,但是色澤差點,嫌黃了,你不覺得?並且底部不夠深,所以光頭反折土來,形成一個圓圈,你仔細看看,如果沒有這兩個缺點,值一萬,可是現在也占六七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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