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我站得腿都酸了,才坐到沙發上,也沒有開燈。

  我沒有吃飯,菜涼了自然有人收回去。

  客廳中也沒有插花,春生不在,我就省些功夫,錢還是其次,插花講心機,色香俱全的花並沒有多少,光是親自去選已經夠躊躇,更不要說其他。

  家裡面起碼有十隻八隻各式花瓶,春生比較喜歡水晶瓶子。

  我在沙發上瞌著。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朦朦彷佛已去到很遠的地方,悠悠然忘卻一切不快。

  是電話鈴把我喚醒的。

  開頭我還不知道是電話,過半晌,才知道它就在茶几上,是春生?不會,他一向體貼,不會無端在半夜打電話到家。

  女傭已經睡下,只得自己聽電話。

  「餵?」我取起話筒。

  「是你?」那人驚喜。

  「你是誰?」我馬上警惕起來。

  「文通。」

  我啼笑皆非,「半夜三更打電話來作甚?」

  「看你會不會來聽。」

  「會又怎麽樣?」

  「跟你聊天。」

  「別胡鬧,我要睡了。」

  「你要是睡得著,就不會聽得到這個電話。」

  「你想怎麽樣?」我笑問。

  「沒有怎麽樣!聊聊天。」他又笑。

  「剛自的士高回來?」

  「嗯,逃回來,越來越沒有癮。」

  「你們這些年輕人,都被縱壞了。」

  「你比我大多少?這麽德高望重,何必假裝年老色衰來保護自己?我不見得會絕望到同一個老太太夜半通電話。」

  我哈哈大笑。

  「聽到你笑真開心。」

  我的確不常笑。生活並非過不去,但老是像欠缺什麽,無法高聲的暢笑。

  「我認為你是可以開心一點的,」文通說:「開頭我對你不懷好意,但是現在真的想與你做一個朋友。」

  我好奇,「有這樣的事?」

  「嗯,我不是一個好人。」這孩子在夜半向我坦白。

  我再度哈哈高聲笑起來。

  「明晚出來如何?」

  「一言為定。」我說:「晚安。」

  開頭我還有些擔心,此刻知道他孩子氣得那麽厲害,頓時安下心來。

  出奇的事還在後頭。

  第二天下午在辦公室就接了春生的電話。

  我當然有此一問:「你在哪裡?」

  「我在飛機場。」

  「什麽?不是說要遲回來?」我意外到極點。

  「我決定早回來,不可以嗎?」他有點氣鼓鼓,「你還不來接我?」

  「不行,我有一個重要的會議。」我說:「你為什麼不叫公司的人接你?」

  「我要你出來。」他纏住我不放。

  「春生,」我笑說:「別胡鬧。」我掛斷電話。

  他回來了,開會時我想,今天約會與文通不作數。該死,我甚至不曉得在何處聯絡文通。不過不要緊吧,結了婚的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即使他是男性,甚至是年輕漂亮的男性。

  下班以第一時間回到家,春生在罵傭人。

  「下碗面她弄即食麵,我還要傭人干什麽?」在發脾氣。

  我連忙放下手袋到廚房去做蝦子面給他吃。

  端出來他又罵我,「你叫我回來有什麽用?回來叫我坐冷板橙?開會,開什麽會?,家裹等你賺錢來買米?」

  我呆住,一向春生對我是內疚的,他從來不敢對我發脾氣,今天是怎麽一回事?

  我說:「你累了,還不吃了東西去休息。」

  「休息,我干麽要休息?」他拍下筷子。

  他分明是找麻煩,我不去理他,到浴室去卸妝。

  他捧著面碗追進來,睜圓了眼睛,「回家就落妝,對著丈夫不用漂亮?」

  我覺得有趣新鮮極了,笑哈哈的聽他尚有什麽下文。

  女傭進來說:「太太的電話。」

  我有點分數,他一定是聽了什麽新聞回來。

  是什麽人向他報耳神?

  「誰?」他拿著聽筒。「誰?啊!藍小姐!你等等。」

  我取過話筒,白他一眼。我與藍小姐講了幾句,放下電話。

  女傭取過我的衣服來問:「太太,穿那一件?」

  「你要出去?」春生跳起來。

  「也許,如果你需要我作伴,我會得推掉他。」

  「他是誰?」

  「朋友,人總得有朋友,春生。別不講理。」

  「我不許你去。」他橫蠻的說。

  「有話好好說,大家這麽久的夫妻,不要不講理。」

  他沉默下來。

  過一會他說:「我請你今晚陪我。」

  「好,我接受你的請求。」我是個很合理的人。

  他尚怏怏不樂。「那人是誰?」

  「小孩子。」我說:「陸大智的兒子。」

  「現在的小孩子才壞呢。」他憤憤不平。

  「我不出去就是了。」

  「他有什麽道理來約我老婆出街?」他拍案而起。

  「藍小姐也約我哩。」我說:「罷了。」

  「女人約女人又不同。」

  「這話太封建。」我說:「你自己想想有沒有理。」

  電話鈴又響,我以第一時間搶聽,果然是陸文通。

  我說:「我正想找你,今夜的約會要取消。」

  春生在一邊虎視耽耽。

  「陳先生回來了,是不是?」他在那邊問。

  「你怎麽知道?」我訝異。

  他笑,「我通知他回來的。」

  「嘿!」我放下電話。

  春生瞪著我,我也看著他。

  他說:「我以後這三個月,都不會離開香港。」

  我站起來,「我還以為是一年呢,你答應放一年假陪我。」

  「你先去拿三個月無薪假期陪我才真。」他悻悻說。

  沒想到他這麽重視我,我心中感動起來,這次是真的了吧,他該有時間陪我了吧。

  我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他也伸手過來,緊緊握住我。

  女傭問:「是不是在家吃飯?」

  春生答:「不,在外頭吃。」又同我說:「快去化妝換衣服。」

  我馴服的站起來。我一向是腎妻,女人如有個好丈夫的話,都是賢妻。弟弟  認識弟弟,幾乎是一輩子的事。

  那時我七歲,弟弟剛學會走路,還以為她真的是弟弟,喜歡得不得了。

  她可愛得不像真人,似一個會動的洋囡囡,我立刻把她抱起,親吻她面孔,並且求母親給我同樣的弟弟,大家為此笑得打跌。

  她其實是個女孩子,辱名弟弟,但我不曉得,嬰兒有什麼性別呢。

  那日是年初三,大人搓起麻將來,我看牢這小寶寶,過了一天。

  我愛上了她。

  餵她吃巧克力,替她穿外套,看她蹣跚地走來走去。她一聲都沒哭過,精靈的雙眼像是通靈,完全知道我說什麼。

  末了肚子餓,舌頭伸出來黏我耳朵,以為是什麼可吃的東西。

  我樂了,這麼好玩的小動物!

  弟弟的母親同我說:「你喜歡?給你做老婆。」

  七歲的我頓時板起面孔,曉以大義:「弟弟怎麼可以當老婆。」大人真無聊。

  他們又笑。

  那日回家,就催媽媽生弟弟。

  母親說好好好。

  隔了一整年,真的弟弟才出生。

  然而一點也不好玩,哭得要死,半夜嘩啦嘩啦,清晨也是他,放學他又哭。

  有時好奇去看看小床里的他,喲,丑得要死,一隻小紅皮老鼠似,嘴巴張老大,額上全是皺紋,拚命的在哭哩。

  一點也不像人家的弟弟,不肯抱他。

  這個哭寶寶終於也學會走路,殊不可愛,就會過來搶人手上的東西,母親又叫我處處讓他。

  我問:「那個胖胖的弟弟呢?」

  「哦,她,」母親說:「她上幼兒園了,由她外婆帶她。」

  「為什麼?」

  「她父母分手了,沒有人要她,給了外婆。」

  「沒有人要?」不可能,「我們要,把他拿來養,反正已經有一個弟弟,兩個也不算多。」

  「那怎麼行。」

  「只要辦妥手續便可以。」

  「你有你由自己的弟弟。」

  「他不好玩。」

  「弟弟不是要來玩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