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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丈夫也不過是一個人,他也有七情六慾,他有權改變主意,一聲不高興便停止供應,我怎麼辦?

  不是不信他,仍是不信他是神明。

  例子太多,不由你不心寒,任何人際關係,都會有可能發生變化,不能太過自信,然後等變化來到,視之如晴天霹靂,這樣太幼稚。

  我沒有與他理論,但是我的行動表明我的想法,我把時間分為三份,我自己的,工作的,以及家庭的。

  很抱歉,我越來越少參與夫家的活動.幾乎變為隱形人。

  他們家一個遠房表兄說:「嘿!我一直不信你真有老婆,永遠是獨行俠,今日見了才信。」

  多麽諷刺,多麼不給面子。

  連母親都聽到傳言,跑來勸我。

  她訕訕地道出做女人的道理,我不敢說她那套沒有用,但是不適合我用。

  「你要知道,這樣下去,多少會對婚姻有不一良影響。」

  我笑說:「我不信有什麽影響,他要是愛我,我半夜不返他誇我有向上之心,他若不愛我,我光是呼吸,他也嫌我多事。」

  「你太托大了。」

  「媽,我也是只有一條路走。」

  「好自為之,親家那邊有一整年沒見過你。」

  「太誇張。」

  「中秋你就沒去。」

  「我公司有事。」

  母親不滿之倩,宣之於臉。

  我拍拍她肩膀。

  當夜我下班抱著日益活潑的孩子,丈夫對我發表意見。

  他笑說:「看你,成套西服,五公分高跟鞋,一手拎公事包,一手抱著嬰兒,根本不像。」

  「怎麼不像?」我也笑,「在外國雜誌上,我看過不少類此照片。親不一定得身穿老布黑旗袍頭梳小髻。」

  「孩子怎麼想?」

  「孩子也喜歡漂亮神氣的媽媽。」

  「嘿!」丈夫說:「他都快不認得你了。」

  「太誇張,人家還把孩子放託兒所里。」

  他不再跟我說下去,當我不可救藥。

  我抱著孩子享受。

  他胖胖的面孔貼在我面孔上,滑如絲,軟如棉,香噴噴,小人兒表情很多了,眼睛烏溜溜,小嘴巴一直把我的耳朵當作可吃之物,也認生,被我抱久了會得四處找褓姆。

  我愛他,自然我愛他,有誰要傷害他,我會為他拚命,但是我也愛自己,為什麼兩者不能並全?

  他蹣跚的跨步自嬰兒房走過來,一步兩步三步,摔倒在地,爬過來,扶著我床沿,叫我。

  我一把將他抱在半空,他穿著小小毛衣,小小牛仔褲,小小球鞋,越來越像個兒童。

  我樂得心花怒放;同他說:「你要快點長大,陪媽媽去跳舞。」

  丈夫在一旁聽到,嘆息說:「我從沒聽過做母親有這樣的願望。」

  「這種願望比較實際,容易達到,難道我們這一代還盼望養兒防老不成?」

  他翻一個身,接過八個月大的嬰兒。

  「嘩,」他同兒子說:「你穿得這麽時髦?」

  「這身衣服哪兒來的?」

  「你問我,我問誰?」他不悅:「你是母親呀。」

  「你總是不放過我。」我生氣。

  「別在孩子面前吵架。」

  「他還小。」

  「語氣都聽得出。」

  「是,他是神童。」

  「我不要他做神童。」

  我放下寶寶,對牢丈夫說:「孩子一出生你就同我抬槓。」

  他沉思。

  「你自己想想清楚,」我說:「這對我公不公平。」

  「也許我怕寂寞,」他說:「我老覺得高潮經已過去,十分沮喪,看,你不再需要我,孩子也不接近我。」

  「太好笑,」我詫異,「產後沮喪應當發生在我身上;你是怎麼攪的?」

  「答應我,下班後早些回來。」

  「好的,我鄭重考慮。」

  他唏噓,「我老了,你不覺得我婆婆媽媽?」

  我只覺得我們兩人的距離越拉越遠。

  有了孩子之後,他只覺得凡事都可告一段落,而我,則覺得家庭是一件事,工作又是另一回事,怎麼可以一個休止符號就籠統地放棄一切!光在屋子裡弄兒為樂?

  我為孩子吃多少苦,還不覺沮喪,我實在不明白我這另一半。

  絕無僅有的空餘時間,我都放在嬰兒身上,同他換衣服都可以消耗大半小時,他穿得很時髦,衣服都來自各親友的饋贈。

  他的面孔如一隻蘋果,皮膚如奶油,一切都是晶瑩的透明的,至美至好,我不後悔吃那麽多苦,我慶幸有這個孩子,他是我最大的安慰。

  即使愁眉百結,心事重重,看到他的影子,也都一切丟在腦後,拿一億來,我也不會把他換給人。

  這嬰兒是我的靈魂。

  我愛他。

  一日深夜,我朦朧間起床,心中牽掛孩子,到嬰兒房探班。奇怪的是,他也醒著,睜著骨碌碌的眼睛朝我看,半晌,他伸出小手,我握住他的手,咱們母子倆在黑暗中感情交流,我鼻子發酸,淌下熱淚。

  我不會對世上任何人這麼熱情,除了他。

  丈夫一日比一日低潮,他說他不再獲得注意。我認為他是大人,應當照顧自己。

  原以為孩子可以把婚姻關係拉緊,沒想到反而產生危機。我冷眼旁觀,知道發生著什麼事,但卻沒有補救的辦法。

  終於丈夫同我說,他要與朋友出去打球,每星期三,從五時到十一時。

  我微笑。

  我聽過這種球局。

  每次下班打到深夜,如果他們真的在打球,不出半年可拿世運金牌,這麽勤練。

  我問:「一定要玩球嗎。」

  「我都沒有運動。」

  好。

  他去買了一堆球拍球衣,每星期三帶出去,又帶回來,我也沒有細究,有時玩至十二點,氣不喘,臉不紅,真是大內高手。

  在他打球的期間,我也沒閒著,在公司升了一級。為著獎勵自己,我去買了件首飾,是一隻戒指,戴在手上,紀念這段日子的辛勞。

  我不能向丈夫要,他根本不贊成我做事,吃苦?活該。

  他還是發覺了,冷冷的說聲好闊氣。

  我抱著嬰兒,他說:「當心戒指角刺著孩子。」

  「不怕,手工很好。」

  「是,現在你富貴得很。」

  我很溫和的問他:「這是不是冷戰?」

  他一怔。

  「你有什麽話,對我說好了.我可以接受。」

  他不響。

  「你不須有顧忌,我這個人很文明,你有要求儘管提出來。」

  「你是指離婚?」他終於提到這兩個字。

  「我希望沒有這麼嚴重。」

  「你肯改過?」

  「我有什麽錯?」我奇問。,

  「你一直不認錯。」

  「我沒有錯。」

  「我們不必再談下去了。」

  「我們沒有到這種相敬如賓的地步吧。」

  「我不是要你完全放棄工作,只是要你別那麽狂熱。」

  我看著他,不出聲。

  「家中有一個男人已經夠了。」

  「我有什麼不到之處嗎。」

  「我覺得你生下孩子之後變本加厲的要證明自己。」

  「這有什麼不對?」

  「我在家寂寞。」

  他說得對,我們的確無法說下去。他幼稚地與孩子爭寵。連嬰兒都不如!嬰兒非常明白他母親支配時問一定要分輕重,他並沒有希祈廿四小時與母親同聚。

  我放下孩子,取過公事包,準備出門。

  他問我:「如果孩子拉住你衣角,懇求你不要去做工,你會不會心軟?」

  我答:「我會向他解釋,做為一個現代女人,沒有工作是不行的。」

  我出門去。

  我不是不愛家庭,只是他現在不肯讓我有自由做我自己,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對他來說,錯全在我,對我來說,錯全在他。

  為只為了孩子,兩個人縱有距離,還在一起。

  我努力想做到下班便返家,奈何此刻並無朝九晚五這件事,晚晚到六點正才剛進會議室,七點半散會,大家嚷著去喝一杯,難道我不去?

  我豈可以說:「我是人家妻子,我要回家,不同你們玩?」做事做全套,我真沒有辦法。

  何況我漸漸覺得與同事在一起是種樂趣,像兄弟姐妹一樣,有說有笑,不覺沉悶。

  家裡有個人同我冷戰,說話鼻子哼哼嘿嘿。

  孩子一歲生日,我們三人在一起渡過,我請假半日,在家做蝦仁肉絲炒麵,他板著面孔回來,意外之餘,倒有一分歡喜,隨即想到我即使這麽傲,為的也是嬰兒,而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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