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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必需要停止想念朱明,必需要停止將朱明與琪琪做比較。世界上沒有兩個人是一樣的。自實驗室出來,我開始到處遊蕩,有時候到酒館去喝一杯啤酒,有時候去打彈子,總是不想回家,以前我不是這樣的,以前我總是回去看書或是看電視,陪琪琪說話,但是我怕見到她,我在躲她,我覺得與她在一起沒話可說,她是一塊亘古不化的冰。

  琪琪是少有的聰明人,她當然感覺到了。

  有一天她有意與我談論這個問題,不過她是不吵架的。她一貫是那麼冷靜,她說:「我們的感情日走下坡,如果為了責任問題,我們大可不必繼續下去。」她說得是這麼漂亮,一派事不關己的樣子。

  我很是震驚,這麼嚴重的事被她這麼輕描淡寫的說出來,我不慣。我問:「你要解除婚約?」

  她說:「你對我的感情已經死了,拖下去又有什麼意思?難道要叫我等你復甦?」

  「我對你的感情死了?憑良心說一句,琪琪,你對我的感情根本沒有生存過。」

  「我們別吵架。」她馬上說。

  「我也不想吵架,我很明白你是一切講究優雅的人。」

  我想起朱明,她伏在地下,整個人埋在膝蓋里,哭得天昏地暗,她可沒有介意出醜,她不覺得全心全意愛一個人有什麼不妥,即使那個人不愛她,她也沒覺得什麼不對,她不是那種要面子的人。第五章  琪琪很氣,她的臉色轉為蒼白,看上去更像一座大理石像。美麗的琪琪。她需要的不是這樣的男人。她需要一個理智的、冷靜的。聰慧的男人。

  「其實我也知道,我對你不公平,」我說,「我太幼稚,我不夠冷靜。」

  「我可沒那麼想過。」琪琪的聲音比較緩和,「你別多心,我希望你的態度改一改,若果你有什麼問題,我希望你提出來討論。」

  「我不要討論!我們不是開會!我可以把事情告訴你,我是很想去看朱明,但是因為你的緣故,我沒有去找她,我怕你,你永遠高高在上,永遠超人一等,我發覺我只是一個小人物,無法與你接近?」我說。

  琪琪看著我,有點激動,但是說不出話來。

  我說:「不要問我是否愛上了她,我們也許只是朋友與朋友之間的關係,我是個幼稚的人,我需要時間了解自己。」。

  琪琪薄薄的嘴唇顫動一下,她問:「你要去看她?」

  「我想。」我說。

  「我尊重你。」

  「我不要你尊重我!」我大喝一聲,「我只是你的未婚夫,不是你的父母師尊君王?」

  琪琪蒼白的說:「家豪,你說得對,我們實在是沒有法子交通了。」

  「你以為我不難過?」我問,「你以為我當初向你求婚只是兒戲?我對你的輕描淡寫真是憤怒,你是神祉,我是凡人,我請你憐憫我這個普通的人,好不好?」

  琪琪轉頭便上樓。

  我一個人大吼大叫摔東西,琪琪那夜沒有開過門,她連晚飯也沒有吃。

  第二天我一早獨自開車到實驗室去。

  真無聊。

  我決不會解除婚約,我不是不愛琪琪,我也不是不懂得欣賞琪琪,我只是需要一段時間了解她,了解我自己。沒見到朱明之前,琪琪是我惟一認識的女子,我根本不曉得世界上還有第二種類型的女人存在,一旦發現了朱明的熱烈,琪琪益發冰涼。

  但是我不要與她解除婚約,除非是琪琪自動拋棄我,否則我不會離開她,這是一種道義,她是一個女人,女人跟過我之後流落了,我覺得塌台的是我,不是她。

  我想,就算我要離開琪琪,也要等她找到一個比我更好的男人才是,如果她找不到,我就得負責她一輩子,誰讓我當初向她求婚呢?這便是做男人的難處。若果我現在離開了琪琪,她一時激憤,認識一個不三不四的男人,每個人指指點點地說:

  「這是方家豪以前的未婚妻。」那個男人也會問:

  「你以前是方家豪的女人嗎?」無論怎麼樣,我脫不了關係,人們總把我的名字帶在口裡,不不,我是個驕傲的人,我不是唐,唐是個拆爛污,沒人格的男人。

  我永遠不會與琪琪解除婚約。

  甚至對朱明,我也有一份歉意,我答應照顧她,卻半途而廢,現在她無論發生什麼事,都好像與我有關,我覺得難過。

  在實驗室里我無法集中精神,打電話到法科院去問琪琪那一班幾點鐘放學,我開了車去等她。

  琪琪放學了,她獨自走過校園,捧著一疊書,穿著黑色法科袍子,也沒有脫下來。

  我叫她:「琪琪!琪琪!」

  她愕然地抬起頭來,看見了我,眼神很複雜,陰晴不定,但是一忽兒就鎮靜下來,忽然微笑了,琪琪笑起來非常的美麗,像春天的花開放一般。

  我竟叫她煩惱了,我這個幼稚的人。

  「家豪,」她走過來,「你怎麼有空?」

  我竟瞞著她去看朱明,接朱明。

  我拉起她的手,「琪琪。」

  「你,你怎麼了?」琪琪說著上車,「你看你,又哭了,你怎麼能夠永遠像女孩子?」她笑,

  「唉,你這個人!」

  我覺得她要求是這麼低,她原來是想我先低頭,但是又說不出口。

  琪琪拿出手帕來替我抹眼淚,嘆口氣說:「你真是娘娘腔。」

  我們回到家中,又和好如初了。

  我始終沒有去找朱明,這次去除非有善後的辦法,否則還是隨她便,她不是我的女人。

  琪琪與我又進進出出的,仿佛是雨過天晴的樣子。

  唐最近很少來,我不歡迎他,琪琪也不歡迎他。他這個人實在太愛說話,說出來的話又是大家不愛聽的話。

  我從頭到尾厭惡這個人,闖了禍叫別人來替他善後,當然他沒有要我多管閒事,他希望朱明自生自滅。

  後來我放學便去接琪琪,要不便去吃頓飯,吃完飯看場電影。我們兩個人的經濟都比較寬裕,可以用比較多的零用錢。有時候也去看看舞台劇,但是我們兩個真的很少去夜總會,那是情侶的事,我們已不是情侶了。

  提供精神很快的恢復,一個女人就是一個女人,她外表再堅強,還是一個女人。歌兒不是唱嗎?哥是天上一條龍,妹是地下花一叢,龍不翻身不下雨,雨不灑花花不紅。

  冷冰冰的琪琪原來也是紅花。

  一夜我們在家看電視,幾乎是夏天了,白天有點熱,可以穿短袖,但是夜間還是涼的。唐來看我們,帶著他的洋婦,一定要去喝酒。

  琪琪看著我,「去不去?」

  我搖搖頭。

  「不去恐怕他在洋婦面前沒有交待。」琪琪說。

  我不想逼人太甚,懶洋洋地說:「去哪裡?」

  「紅獅吧,近一點。」

  我只好點點頭。

  「去吧。」琪琪說。

  我給琪琪面子,不想她太難堪,何必要叫她看我面色做人?我們坐在唐的車子裡去了。

  我們只坐了一會兒,輪流買著飲料,為了琪琪,為了我們不常出來,我居然還裝著笑臉。琪琪不久就說要走,我向她眨眨眼。

  我們早走,我與琪琪到了馬路便開始笑。

  我想開車門讓琪琪進車子,發覺車鎖匙落在酒館裡,我聳聳肩,琪琪說:「我等你。

  我回到酒館,唐不知是幾時溜走的,我向酒保拿回鎖匙,酒保取過小帳替我去取鎖匙,忽然看到朱明被一幫人擁著進來,我見她,連鎖匙都忘接了,呆住。

  朱明的頭髮剪得非常短,像男人的西式頭,戴一副銀耳環,穿一條長裙子,她胖了,胖很多,有種肆無忌憚的感覺,樣子迷迷茫茫,似笑非笑的。

  我撥開人,走到她面前,「朱明。」她沒有聽見。

  她沒有聽見。

  「朱明。」

  「茱莉,有人叫你。」她身邊的人提醒她。

  「朱明」茱莉?

  朱明抬起頭來,看住我。

  「是我,家豪。」我說。

  她想起來了,「是的,你是我的朋友,」她笑,拉住我的手,她好像喝醉了酒似的,但又不像,「你好不好?」

  「朱明,你現在住什麼地方?」

  「你記住我的電話,三三四八五二。

  我默念一遍,「朱明——」

  她已經被擁到一個角落去坐下,有人送上吉他,叫她唱歌,那班人與她的同學不一樣,那班人非常的輕佻,非常的骯髒,我看了滿心不舒服。

  但是我時間到了,琪琪在等著我。

  我取了鎖匙走。到門口的時候,聽見她沙啞的聲音唱:

  「告訴她不,不不不,

  如果她問你要一個吻,

  不不不不不。」

  我遲疑了一會兒,馬上推開門走了。

  琪琪看著我問:「為什麼這麼久?又與唐說話了?」

  我不出聲,我沒有把實情告訴琪琪。

  我們開車回家。

  她整個人變了,她完全墮落了。

  第二天我打完電話又打電話,但是那個號碼沒有人聽,我幾乎以為記錯了號碼。最後有人來聽,卻又不是朱明。我問:「朱明在嗎?」那男人沒聽懂。我說:「是茉莉。」那人說:「她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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