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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更加對慧中另眼相看。

  我對阿戚說:「案子經已結束,英姑叫我們尋找司徒慧中的下落,我們經已替她找到,算她一星期的工作費好了。」

  「七日?我們足足做了個多月。」

  「算了算了,做生意有賺有蝕。」

  「嘿,咱們的招牌得重新擦亮。」

  「照我的話做。」

  英姑再上來的時候,我依心直說,不想再追查下去。

  我對她的態度很冷淡,她是個聰明人,馬上覺察到。

  「你……你知道了?」

  我點點頭。

  她低下頭,「她很我一輩子。」

  我側過頭,不去看她。

  「我們……喝了點酒,不料發生那樣的事,她求我,她求我脫離那個人,求我不要做那樣的職業,我……沒有聽她。我中毒已深,我無可救藥……」聲音低下來,細不可聞。

  小郭偵探社此刻靜寂得一根針掉落地下也聽得見。

  艾蓮臉上之失望,不是筆墨可以形容。

  不,英姑不是受害者,司徒慧中才是。

  我們沉默許久,像是為慧中的童年致哀十分鐘。

  這是慧中心內一個永不愈結的疤痕,她外表裝得再好也不管用。

  我不欲置評。

  英姑打開手袋,取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

  「送客。」我說。

  沒有人移動腳步。

  她自己拉開門走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仍然姿態婀娜,腰是腰,胳臂是胳臂。

  這個壞母親。

  艾蓮顫抖著聲音,「我看錯了人。」

  「不必自責、看人是一門高深的學問,誰都會犯錯。」

  我取起那張支票,銀碼不錯,超過我們理想。

  我照例的在街角等慧中。

  天氣更冷,南國的冬季很少有呵氣成霧的日子,今天本市像北歐。

  「小郭。」她鼻子紅咚咚的走過來,「好久不見你。」

  「慧中,」我很衝動,「我要擁抱你。」

  說完便把它緊緊擁在懷中,擠得她透不過氣來。

  「喂喂餵。」她笑著低叫。

  我鬆開她,自己的眼睛先紅了。

  「喝茶?」她先問我。

  「好,喝茶。」

  老地方坐下來,我握住她戴手套的手,貼在臉旁。

  慧中輕輕說:「似你這樣的人,不適宜做這種行業。」

  我不出聲,憐惜的看著她。

  她忽然明白過來,「你知道了?」

  我點點頭。

  她低下頭,聳聳肩。

  「當年你出走,走到甚麼地方去?」

  「福利署,他們安排我同生父見面。」

  「他肯認你?」

  「我長得像他,一個印子印出來。」

  「你要求回他那裡?」

  「不,我只要求四年學費及生活費,他很慷慨,答應下來。」

  我握得她的手更緊。

  她輕輕說:「我戴著指環,軋痛了。」

  我放開手。

  「我不需要你同情。」

  「誰同情你。」

  她笑,像是完全沒有陰影的樣子。

  「我有一宗消息告訴你。」

  「甚麼消息,請說。」

  「我被公司派到紐約去一年。」

  「呵,幾時動身?」

  「下星期。」

  「回來又升級?」

  她說:「不能降級,就得升級。」

  「恭喜你。」

  「小郭,別擔心,有一日,當我遇到理想的人,我也會組織家庭。」

  「你決定不原諒她?」

  她搖搖頭。

  「不肯見她?」

  她再搖搖頭。

  「我求她很多很多次,叫她離開那個圈子,她不肯。一個人總得有所取捨,她捨棄我,我便離開她。」

  「那是多年前的事。」

  「我不是不記仇的人。」

  「她是你母親。」

  「我知道。」

  「你不能饒恕你母親?」

  她說:「小郭,這是我的事。」

  我嘆口氣。

  她又低聲說:「我有我的理由。」

  「我明白。」

  「不,你永遠不會明白,你永不知道我遭遇些甚麼。」

  「我也不想知道詳情。」

  「我們仍是朋友?」

  「可以高攀嗎。」

  「可以。」她微笑。

  「將來有甚麼用得著我之處,萬死不辭。」

  「將來也許要請你調查我的丈夫。」

  她趨向前來,輕輕吻我的臉頰,我頓時覺得整張面孔芬芳起來,一個月不想洗臉。

  我們依依不捨的道別。

  我不會去送她飛機,但會懷念她。

  回到寫字樓,還是不能忘記她的倩影,很少遇到堅強如花崗石的女性。

  寫字樓內人聲鼎沸,議論紛紛,十分熱鬧,只有我一個人獨自坐在一角傷神。

  過半晌,我問:「甚麼事,這麼吵。」

  「英姑退休了。」

  「甚麼?」

  他們把小報堆在我面前,大段的報導夜總會女經理謝玉英辭工歸故里的消息,圖文並茂,好像轟動一時,文中還提及「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等字樣。

  阿戚說:「她終於想開了。」

  「不想開也不行,坐四望五的人,還能捱多久?」

  我不置評。

  不知慧中看不看這些報導。她也不關心,哀莫大於心死,也許一般不知就裡的衛道之土又得施展他們那頂大帽子:「真不知道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待生母/親子……」

  慧中說得對,向大眾解釋個人遭遇是完全不必要的。

  我放下報紙。

  阿毋說:「請客的酒席一共一百多桌,還有人送花牌,真不相信有這種場面。」

  我說:「行行出狀元。」

  阿戚說:「司徒慧中亦是狀元。」

  「嗯,一點也不錯。」

  阿毋又說:「兩母女到底還是兩母女。」

  這次誰也沒有笑。請勿收回  棋哥是我們隔壁鄰居的一個男孩子。

  這人很怪。我們鄰居了差不多十五年了。

  整條街上,只有他家與我家兩幢老房子。

  據我記憶所及,我好像一出生便看見他了。

  從小我們一塊玩,玩得很厲害。

  我不太像女孩子,他也不太像男孩子。

  這不是侮辱阿棋,只是他很文靜,我的嗓門叫起來,幾乎要比他的大。

  阿棋很關心我,常教訓我這個,教訓我那個。他覺得我太漫不經意,我覺得他太古板。

  他尤其討厭我常嚼香口糖。

  我記得那年,他十五歲生日,我問他要什麼禮物。

  他想了很久,又看了我很久,並不出聲。

  我催他。

  他說:「小貝,請你以後別咬香口糖好不好?這是最佳禮物。」

  他說得很認真。我只好瞪大了雙眼。

  他很傷我的心,我沒料到嚼口香精會使他這麼煩惱。

  他一定很討厭我這個習慣,但是他居然忍了這麼久。

  這傢伙就是陰陰的,什麼都不講,討厭。

  阿棋就是這一點討厭。我比較喜歡什麼都叫出來的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與地玩了那麼久。

  我與他的性格並不合。

  當滿阿棋長大以後,比小時候更可愛。

  他有很圓的眼睛,孩子氣很重,他的頭髮很服貼。

  我喜歡有服貼頭髮的男孩子,他很符合要求。

  我是喜歡他的。

  阿棋優點很多,他可靠,老實,但又有幽默感。

  可惜我一直不喜歡圓臉的男孩子。

  家明比阿棋瘦削,比阿棋瀟灑,我記得很清楚。

  他雖然去了很久,但是他的樣子,我不會忘記。

  他還常寫信給我,信很短,但是照片很多。

  家明是我表哥。

  我情他比阿棋小一點,阿棋大我三年,家明只比我大一年,他在那邊念中學。

  他與阿棋不同,阿棋多用功勤力。

  家明卻在那邊天天關事,叫他父母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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