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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我讀英語及法語。」

  「講兩句來聽聽。」

  我說:「Personnemecomprend.Quelauieestcompliguée.」

  他聽懂了,輕輕回應:「法語無論講什麼,都似有萬分苦衷。」

  同事過來說:「你們絮絮說些什麼,辦公室布置可還滿意,我記得家亮最隨和,需要什麼同我說。」

  我轉頭,「我已可以開始工作。」

  有人喊城之內去聽電話。

  我說:「他很時睦民,是個明白事理的好上司。」

  「我們一直幸運,先是王是,後是侏羅。」

  我黯然。

  「那樣漂亮的男子,允文允武。」

  我抬起頭,「誰?」王旭並不英俊。

  「你不覺得侏羅英俊?有一次,我凝視他手掌邊沿的汗毛,被他察覺,我臉紅了整天,他毛髮旺盛,故只穿長袖襯衫,更引女同事遐思。」

  我看著她,「你也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怎麼口角像懷春少女。」

  「你不覺他好看?」

  我坦白答:「不,我不覺得。」

  「可憐的家亮,心裡仍然有一個人。」

  「家亮君家亮君。」

  「侏羅叫你。」

  我走進他房間。

  「家亮,你來看看我剛收到的一幅圖則。」

  我一看,「哎呀,是法蘭萊懷德的設計圖。」

  「我以十五萬美元拍賣所得。」

  「物有所值,這可是他極早期作品?」

  「正是,他當時在小公司工作,設計普通民居,為一位老太太設計了這所平房,老太太不喜歡他的設計,著他更改多次,最終斥責:『你老是不明白業主要的是啥』,房子始終沒蓋好。」

  「這麼受氣!」我笑得彎腰。

  他把圖則掛在牆後。

  他捲起長袖,我看到他整條前臂上都長著濃密柔軟汗毛。

  他發覺我在留神,驟然抬頭,我連忙移轉視線。

  他放下衣袖,我迴轉自己辦公室。

  下午業主來開會,剛巧也是一位老太太,在湖邊買下廿二畝地,要這樣要那樣,甚至要求接引一條溫泉流經浴室。

  大家忍著笑,老太太動氣,「你們嬉皮笑臉都不似建築師,太叫人的失望。」

  她走後大家笑得翻倒,我覺得重出江湖決定分完全正確,否則,哪裡找一班志同道合的人來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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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母親與我通話:「可以工作了?可見精神好得多,我們已搬到公寓住,更加方便。」

  我問:「經濟沒問題吧?」

  「省著些用,小心處理,可以活到八十。」

  「那多好。」樂觀至佳。

  「八十夠了嗎,可以看到外孫沒有?」

  「我相信沒問題。」可以拖延最好拖下去。

  媽說:「網際網路上有個哈哈嬰,片段才一分半鐘,那是個六七個月大男嬰坐在高凳上哈哈大笑,忽然之間,滿室陽光,一星期內有百多萬人觀賞,個個跟著他笑。」

  「我明白。」

  「前日去商場,電梯門一打開,看到一個少婦帶著四名孩子,大子約五六歲,一對孿生女三歲,手抱嬰兒才幾個月,我忽然大笑起來,我看我是想瘋了。」

  「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搬到大島之後,我時時去參觀舞蹈班,看小女孩頭戴蛋白花冠,跳土風舞,嘴裡唱吟:阿羅嗨威亞威,威亞威。」

  「媽媽,可是孩子們必須經歷生老病死。」

  她橫蠻地答:「我不管,我要外孫。」

  我改變話題:「我仍然夢見王旭,他混身發亮,一直微笑。」

  母親噤聲。

  周末,我乘飛機南下邁阿米南灘。

  不太費勁就找到了聖琪說的那家著名紋身店。

  我推門進去:「我找阿密。」

  一個大漢出來:「我是,哪一位?」

  我說:「我叫余,朋友介紹我來。」

  他雙臂自肩至腕滿滿花繡,展示招牌。

  「你是第一次吧,我們稱紋身處子。」

  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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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紋何種圖案在身體何處?」

  我輕輕說:「背脊,水墨,一叢梅花。」

  阿密看著我,「我曾為一名東方女子服務,她背脊有一對雙翼,我記得她叫琪,她是著名珠寶設計員。」

  「她就是我的朋友。」

  阿密說:「請脫下襯衫,我用手工替你描上圖案,水墨,即是無骨花卉,有水融感覺,可是那樣?」

  「是。」

  「我可以替梅花加上淡黃花芯嗎?」

  「我同意。」

  「也許會有點痛,可以忍耐否,咦,左臂什麼一回事?」

  「受過槍傷。」

  「你不似夾在槍戰中人物,神秘的東方人。」

  紋身圖案自左至右斜斜橫跨整個背脊,我十分滿意,「開始吧。」

  「約需三小時。」

  我伏在長榻上,「我要乘傍晚七時飛機。」

  「一定來得及。」

  開頭半小時覺得痛,稍後就麻木了。

  阿密相當沉默,但是陌生男子有力雙手在背上摩挲,畢竟是奇特感覺,況且,排針密密刺下,痛癢也夠奇突的,難怪有人會一次紋身,終身上癮。

  他給我鏡子,「可還喜歡?」

  黑白梅花有深有淺,大片留白,意境甚美,我說:「阿密,你是個藝術家。」

  他很高興,繼續工作。

  看得出這是一門吃力工夫,我問:「你怎樣出身?」

  「我是邁阿密大學的藝術生,猶太裔。」

  「噫,照祖例你不准紋身。」

  「正是,父母一早已把我逐出家門。」

  我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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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小時後紋身完成,我一看,啊,像嶺南派陳樹人作品,我十分高興,可是背脊炙痛,大概整個星期不得憩睡。

  阿密問:「是否有脫胎換骨感覺?」

  我點點頭。

  「許多客人都那樣形容,說是有釋放抒發感覺。」

  我靜靜離去。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回到家,我靜待皮膚平復,然後,穿一件露背上衣,獨身到酒館喝啤酒。

  酒保一見,即輕輕說:「嘩。」

  我微笑,「是好嘩還是壞嘩?」

  「嘩這麼美麗的紋身的確少見,我所見紋身多數猙獰或是猥瑣,這株櫻花像藝術品。」

  「不是櫻,是梅,櫻花瓣尖M字型,梅花是n。」

  「對,你一說我明白了,這瓶啤酒我請客,第一次來?」

  什麼都有第一次。

  酒保忽然看著我身後微笑,我轉過頭去。

  一個年輕男子站在我附近輕輕說:「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紋身,真怕它的主人轉過頭來,還不及它漂亮,配不上它。」

  我緩緩穿上外套。

  「幸虧人與畫氣質形態都十分貼切,像一幅國畫,是真的紋身?」

  他坐在我身邊,「我叫積克。」

  我微笑,「我叫芝兒。」

  「這是我的名片,芝兒,我真名叫積克。」

  我說:「在歡場,哪有真名字真容貌。」

  他詫異,「聽你口氣,像是有人傷過你的心。」

  「願向你請教快活之道。」

  「不要想不相干的事:工作時工作,玩耍時玩耍。」

  我笑:「那麼,幾時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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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人任何時間留給悲傷。」

  「多謝指教。」

  「不用客氣。」他向我敬酒。

  我的電話響起,是城之內找我:「家亮,你剛自京都回來,你在什麼地方?我有話說,我們有新計劃要做。」

  我據實說:「我已下班,我在三腳凳酒吧。」

  「什麼?」

  「我們明天見。」我關掉電話。

  積克的手放在我肩膀上,他說:「放鬆點,你混身繃緊,聽我說:深呼吸,把頭靠我胸前,對,閉上又眼,好些沒有?」

  我由衷答:「好多了。」

  「已經盡了力,卻得不到理想效果,就別再煩惱,你吸菸嗎,我有,要不要吸一口。」

  我睜開雙眼,「不,我不吸菸。」

  「你這女子十分有趣。」

  他雙手捧起我面孔,就在這時,有人在我身後叫:「家亮!」

  我轉頭,看到城之內鐵青面孔喝止,「你,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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