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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先生前天已經回來。」

  我背脊中刀。

  另一把女聲轉來:「我是羅先生私人助理馬莉,請問貴姓?我不知道書桌一事,待詢問後再給你回復可好?」

  「好好好,謝謝你。」

  麗蓉放下電話。

  她把手放在我肩膀上,像是問我:可聽清楚了?

  我一邊喝威士忌一邊打嗝,忽然我笑了。

  麗蓉說:「接受噩耗,通常要經過幾個心理程序:第一,哭,第二,拒絕接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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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第三,悲痛,然後才會慢慢痊癒。」

  「麗蓉,沒想到你對我真心。」

  「朱咪,真沒想到你那麼笨。」

  「就這樣?連再見都不說?」

  麗蓉答:「他有說,你沒聽到而已。」

  「一切都怪我自己?」

  「當然,成年人,又在歡場打滾,只有怨自己。」

  「可是,我們之間,確有盟約。」

  「是,」麗蓉說:「深情款款,每次話別,深深吻你的手,戀戀不捨,說會永遠地愛著你,千言萬語,隨那白雲飄過,歡場無真愛,朱咪。」

  「那不是歡場。」

  「看,否認事實,你當時多開心多歡暢,還說不是歡場?」

  我用手捧著頭,再不願張開雙眼。

  「朱咪,振作,失戀算什麼。」

  「歸宿——」我呢喃。

  「你便是你自身的歸宿,你以為羅光甫太太那麼容易做?你想仔細點,他是三世祖,伸手牌,不務正業,遊手好閒。」

  麗蓉說的對。

  她把面盆放在我身邊,「要吐往這裡頭,別吐到地上,酒醉嘔吐物比狗屎還臭,歷久不消。」

  我啼笑皆非,「走,走。」

  她笑,「你外婆也已經不在,你不愛自己,就沒人愛你了;沒想到吧,我會成為你的指路明燈。」

  「走,走。」

  麗蓉說:「往好處想,羅家不會到處把你當笑話講,你還記得如茵嗎,分手三年後,那男人還把他們親熱照片到處傳給人看,好叫她難做人,還揚言會一直臭到如茵六十歲生日。」

  我把麗蓉推出門去,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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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到鏡子面前,轉過身看,我背脊上當然什麼也沒有,可是,我分明覺得火炙劇痛,那把匕首,插在我第四對肋骨之間,傷及左肺翼。

  我把手伸轉到背脊,用力把刀拔出來,我倒在地上,我喃喃背書:「身有所憂患,則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修身在正其身。」

  我嘔吐起來,身體抽搐。

  如果不坐直,會被吐出的穢物窒息,我爬到沙發上,失去知覺。

  也許是沉睡了,載沉載浮,隱隱約約,聽見電話響,這也許是羅光甫,他的電話來了。

  我想掙扎去聽,可是手足物理,鈴聲一直響。

  鈴聲終於停止,我又沉沉睡去。

  我醒來時只覺得陽光刺著雙眼,有人輕輕拉密窗簾。

  「誰,」我聲音沙啞,「是張媽嗎?」

  「是我。」那人走近。

  我意外,這明明是蘇杏的聲音。

  她扶我起身,遞來一碗醒酒藥湯,我一聞藥香已覺寬懷,一口氣喝半碗。

  一看身上,已換上乾淨衣服,「麻煩你了。」

  蘇杏微笑說:「我這才知道什麼叫爛醉如泥。」

  我也訕笑,「可是扶都扶不起來?」

  「不,咪姐一向有骨氣。」

  公寓內噴過空氣清新劑,一場夢已經做醒。

  呵一場春夢,一般人嘲弄他人不自量力叫「你做夢呢」,我就是那個人。

  一覺醒來,一無所有。

  我問:「有沒有找我?」

  「麗蓉姐姐叫我過來看你,她問候過你,媽媽也來過。」

  「我睡了多久?」

  「也沒多久,兩日一夜,好睡好睡。」

  「我還以為不會醒來。」我自嘲。

  「媽媽也時常希望她會一眠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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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她常常那樣講。」

  蘇杏說:「咪姐,我聽了總是很傷心,請不要再說。」

  我下床,雙腿發軟,口氣惡臭。

  「我去上班了。」

  我打開手袋,取出所有現鈔,塞到她手裡,「去看場電影吃塊蛋糕。」

  蘇杏點點頭離去。

  茶几上放著當天日報,我隨手翻開,看到娛樂版上一張照片:華南新影后趙欣紅與男友羅光甫共慶生日。

  羅光甫,這名字真熟,我訕笑,他還是老樣子,笑嘻嘻從不避鏡頭,照片雖然不大,可是清晰地看到他脖子上掛著一條繩子,上面串著字母珠,拼出「紅」字,他的慣技。

  他的秘書抽屜里一定有一大盒這種珠子。

  再為這種人傷心,不是他不是人,而變成我不是人。

  我吁出一口氣,背脊已經止血。

  我並沒有把我名字珠繩鉸碎扔掉,這樣戲劇化火氣大幹什麼,我當然也沒有再給他電話。

  整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

  我蜷縮到床上,不幸中之大幸,我毋須告假,愛睡到幾時都可以。

  我用小小影碟機器放枕邊看舊愛情電影,時時睡著,醒轉再繼續看,也仿佛沒有錯過什麼。

  蘇杏與周桃兩個妹妹輪流每天下班看我,帶來我喜歡食物:燉甜蛋、雲吞麵……

  沒想到平時最難相處的親人如今有說有笑。

  可是不久要求就來了。

  「咪姐,媽媽說房子最好轉到她名下。」

  我搖頭,「不行,我最了解她這個人,她並非想耀武揚威:不出三天准把屋契押掉套現炒賣股票,而且一定輸精光,到時你們又要找地方住。」

  蘇杏低頭,「是她叫我們這樣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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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們別來好了。」

  「咪姐,我們也了解母親。」

  「那就好。」

  她倆告辭,我以為她們以後不來了,可是不,下班後她們還是準時到,幫我收拾家居,閒話家常。

  麗蓉催我:「幫我看店,最近生意差。」

  我搖頭,不想出門。

  「對了,我請不起你。」

  「你毋須用激將法,我怕見人。」

  「所有人?」

  我感慨地點頭,「全世界,人心可怕。」

  「對,狗比人可愛可是。」她取笑我。

  我知道自己瘦了許多,衣服都不合身,更加躲在家中不願外出。

  一整天可以不說一句話,周桃擔心說:「咪姐,這是為什麼?」

  我安撫她:「我無話可說。」

  「我到那人辦公室去放炸彈。」

  那人,那人是誰?

  電話鈴突然響起。

  周桃四處找電話,在抽屜里找出,聽了一回,「是,她在,你是哪一位?」

  我抬起頭,不會是他吧,接著,周桃說:「請你等一等,我看她是否睡著了。」她輕輕說:「一位汪先生。」

  我一聽,苦樂參半,悲喜交集。

  我接過電話:「汪先生你好。」

  忽然忍不住,淚如泉湧,像罰留堂的小學生看到有家長來接時才敢放膽痛哭。

  「朱小姐,我剛自甘肅回來,帶回首釀一瓶葡萄酒,請你這位大股東品嘗。」

  「你不是在新疆?」

  「我們三隻井底之蛙走到敦煌南湖鄉,發覺當地葡萄種植面積達一萬四千畝,產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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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千五百萬公斤,立刻著手研製釀酒,朱小姐,若果墨西哥人可講仙人掌釀成著名塔基拉,這翠綠葡萄為什麼會輸給法國波都?」

  我微笑,他的口氣夠豪。

  他絕口不提我的私事。

  而其實,他是知曉的吧,有什麼能瞞得過汪翊的法眼?

  我問:「你此刻在什麼地方?」

  「你家門口,可以敲門嗎?」

  我抹去眼淚,「你還記得我住什麼地方?」

  「我有地圖。」他調侃。

  我出去開門。

  汪翊果然站在門口,他挽著兩隻麻包袋。

  他又黑又瘦,可是精神奕奕,「朱小姐,這隻果子味奇香,估計會受女士們歡迎。」

  他自麻包袋裡提出酒瓶,我嚇一跳,原來是一加侖大小酒壺,用冰塊裹著。

  他打開酒瓶,斟出兩杯,「來,試一試。」

  我叫周桃過來,她笑說:「媽媽叫我不要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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