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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棋同所有做純數的一樣,與世界的名利步伐有點脫節,比起讀歷史的我,又略為好些。

  我們十分合拍。

  工余時間忽然有意義起來,我不再寂寞。

  一日,大雨,我吟道:「四月雨帶來五月花。」

  有人把濕漉漉雨傘收攏:「小哥,麻煩。」

  我轉頭看到金礦,「老金,稀客,你怎麼到學校來?」

  「有急事。」他臉色欠佳。

  「坐下慢慢說。」

  「小哥,有人志在必得,以超過底價百分之五十價投潔如新店鋪。」

  「不可能!」

  「事實放在眼前。」

  「去,」我站起來,「我陪你一起到皇室地產問個究竟。」

  我們匆匆趕到地產公司,負責潔如新檔案的是一年輕華女,她笑靨如花,叫我們不好發作。

  我開門見山問:「怎麼一回事?」

  那位劉小姐答:「兩位先生喝杯咖啡,賣買地產一向規矩是價高者得,現在有客人願意出價多百分之五十,我也正想找你,小王先生,對方有一個條件。」

  「慢著,」我說:「為什麼他要出高價?他是什麼人?」

  劉小姐答:「我不知他是什麼人,我只與他代表接觸。」

  「他代表是誰?」

  「一位周律師。」

  我與老金頹然,真人不露相。

  「小王先生,作為業主,你應當高興才是。」

  我問:「王老先生可知此事?」

  「當然,王老先生吩咐說:『價高者得』。」

  也不能怪他,在商言商,當然是金錢掛帥。

  劉小姐說:「對不起,金先生,愛莫能助。」

  我想起,「對了,他的條件是什麼?」

  「他說:希望你們把潔如新三個字一併轉讓。」

  「王老先生怎麼說?」

  「他說沒問題。」

  我怔住,要潔如新三字幹什麼?

  「他打算把店鋪改建?」

  劉小姐笑答:「我們只負責賣買,其餘不關我們事。」

  我看著老金苦笑。

  他搓著雙手,「唉,命中有時終需有,命中無時莫強求。」老金頹喪之極。

  我拍著他肩膀。

  「小王先生,賣買今日成交,明日我會遞交銀行本票,一半給王老,其餘分三份,你們姐弟各一份。」

  「是,是。」我唯唯諾諾。

  劉小姐想起,「還有一件事。」

  「什麼?」

  「買主說,店裡有一隻老鐘不見了,可否歸還?」

  我與老金面面相覷,異口同聲說:「此人怎會知道店裡有隻老鍾?」

  劉小姐聳聳肩。

  「不行,」我說:「鍾是王家祖傳之物,我已帶走。」

  「好,我與周律師說。」

  老金問:「這人是誰?好不神秘。」

  「也許,是一個對保存文物有興趣的人。」

  老金喃喃說:「希望他不要拆掉潔如新。」

  邵容與我們會合。

  我說:「對不起,潔如新不是我的物業,我不能作主。」

  「我們明白。」

  我說:「沒想到你倆對小店有興趣。」

  邵容說:「這不是一門光榮的工作,比不上腦科醫生或大學教授那麼受人尊敬,但生意是生意,處理得當,客似雲來,貨如輪轉,三代生活都不用愁,又不必仰人鼻息,亦無政治鬥爭,小店有小店的好處。」

  老金說:「華人泰半靠小店起家。」

  我輕輕說:「邵容明敏過人,你洞悉世情。」

  邵容說:「但王家姐弟性情不近,很難勉強。」

  老金搔搔頭,「潔如新不知落在誰手。」

  邵容說:「我與你都要找地方搬家了,北岸風景優美,可予考慮,我們大可做花店,花店在節日忙得不可開交……」

  老金響應:「但花束不能放太久——」

  「我倆從詳計議。」

  兩個人好過一個人多多,他們產生新計劃。

  過些時我問小棋:「你可有想過做小生意?收入比較活絡。」

  她駭笑:「從未考慮,我家銀行外幣存款有個規矩,不做十萬美元以下戶口。」

  我與小棋出身完全不同。

  「志一,我帶你去一個道地菜館吃過橋米線。」

  我沉默。

  過了幾天,我發覺好似有人跟著我,身後似多個影子,驀然回頭,卻不見人影,可是人類有第六感,我懷疑被人跟蹤。

  誰,誰會跟著一個教書先生。

  我疑心太重了。

  一日,半夜在公寓醒轉,發覺窗簾沒拉攏,天上好大一個銀盤似月亮,我不禁喝聲采,走近窗邊欣賞。

  卻不料被我看見那個影子:對面街,一個穿黑色長大衣的人也正抬頭看向我的窗口。

  我一怔,縮到一邊,那人來回走動。從後褲袋掏出一隻酒瓶,喝一口。

  終於,天濛濛亮,一輛小小日本車機靈地駛近,司機與黑衣人打一個招呼,黑衣人靜靜離去,日本車代替他位置,駐守在窗下。

  不可思議,誰會要跟蹤我?

  第二天我回到學校,看到小棋,她臉色很差。

  我故作輕鬆地問:「怎麼了?」

  她說:「我們到圖書館說話。」

  我莫明奇妙,「圖書館裡要肅靜。」

  「那麼,校園湖邊。」

  「別忘了現在是春天,那裡擠滿一對對愛侶。」

  趙頌棋瞪著我,眼角漸漸轉紅。

  「小棋,什麼事,有人欺侮你?」

  「志一,」她輕輕說:「你從未告訴我你結過婚。」

  我怔住。

  是,我結過婚,那段婚姻只維持了三個月,我怎麼會忘記告訴小棋?

  「看你表情,就知道這件事是真的,你沒想過要告訴我?」

  我張大嘴,又合攏。

  這是最叫我痛心的一件事,我真沒打算過與任何人研究討論,況且我與小棋,根本未到這個階段。

  「志一,為什麼欺騙我?」

  我頹然,不用解釋,確是我的錯。

  頌棋接著說:「你不問我怎樣知道此事?」

  我看著她。

  「我父親來探訪我,由他告訴我。」

  「令尊?」我打一個突。

  「是,爸僱人把你調查得一清二楚。」

  我腦海里忽然閃過那個黑衣人。

  這時有人走近我們,「王先生,趙寶生先生希望與你說幾句話。」

  我轉頭,我認得他,這便是昨夜那個穿黑色長大衣的男子,近看,知道他孔武有力。

  我靜靜回答:「對不起,現在不行,我有課。」

  他欠欠身,「只需十分鐘。」

  頌棋在一邊催我,「去,向他解釋你的苦衷。」

  我轉過頭,「我沒有任何難言之隱,我要上課,四十多名學生正等著我。」

  我轉身離去。

  到了演講廳,我的思緒才緩緩靜下。

  趙氏家長派人調查及監視我。

  黑衣人若不是保鏢,就是私家偵探。

  我嘆口氣,忽然之間我心灰意冷,齊大非偶。

  社會階級分明:王家怎樣看低阮津,此刻趙氏也如此對付王志一。

  不過王志一又還好些,王志一併無愛上趙氏千金。

  我抬起頭,問題不難解決。

  四十分鐘一課很快過去。

  我走出演講廳,黑衣人又迎上,「王先生,趙先生在車裡等你,十分鐘。」

  我此刻已經心平氣和,點點頭,黑衣人也很明顯鬆口氣。

  黑色大房車緩緩駛近,我認出是一架名貴的梅柏,黑衣人拉開車門,我輕輕上車。

  車上坐著一個中年男子,與我父親差不多年紀,頭髮太過漆黑光亮,看得出是染色,未白之前,他也是紅髮,他很客氣,斟一杯威士忌加冰遞給我。

  「是志一吧,你好。」

  「你好,趙先生。」

  他開門見山:「你對我家頌棋好感?」

  「我們只是朋友。」

  「你太客氣,頌棋很喜歡你。」

  「所以趙先生你派人掀我底子。」我語氣轉得生硬。

  「我得保護頌棋。」

  我問:「她接受你的保護否?」

  「頌棋從無異議。」

  我點點頭,「她是個好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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