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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直是英雄。

  其貌不揚的關宏子說下去:「原來她優雅的母親一直不知家道已經淪落,母女一直天真渾噩地生活。」

  宇宙微笑。

  「宇宙,你得原諒我。」

  太大方太不在乎,也不行,宇宙露一個淒寂的表情,「我都不知發生什麼,已被唾棄。」

  「宇宙,你忽然聽話了。」他把因由告訴她。

  是,自從發覺被陳應生欺騙,宇宙向命運投降,於是,他失卻挑戰。

  「宇宙,我仍然愛你。」

  「我也是宏子。」

  他倆擁抱一下。

  「婚禮就在下月——」

  宇宙忽然斬釘截鐵聲帶惱怒地說:「不用告訴我,我不會來。」

  關宏子點點頭,他滿意地走了。

  背影仍然矮小,五短身材,心機比身型大百倍。

  他關上門,宇宙蹲到地上,用手掩臉,肩膀上像是去掉千斤重擔。

  債務完全清除。

  幸運的她恢復自由身。

  她高興得淚流滿面。

  下午,她正式到郭律師事務所簽署文件與關宏子解除婚約。

  回到家,她大字那樣躺在客廳地毯上,越想越慶幸,不禁哈哈大笑不絕。

  傭人嚇得躲進廚房不敢出來。

  過兩日,宇宙若無其事恢復工作。

  她瘦許多,三號衣裳仍覺寬鬆,手腳細得一如印支小孩難民般。

  鄧幸來看她,「回來也不通知我。」

  「你的家具到了。」

  「比圖樣更漂亮,我極之滿意,那盞水晶燈掛在貨倉式天花板上晶光四射,對比強烈。」

  「你的嘉利花瓶呢?」

  「它撞過你的膝頭,我把它放在寢室床几上。」

  「你的家一定富藝術感。」

  「請隨時來參觀,對,我倆可以吃頓飯嗎?」

  宇宙忽然坦率地說:「我剛解除婚約,不像倉卒行事,我想靜一段日子。」

  年輕人呵地一聲,隨即問:「多久?」

  宇宙答:「六到十二個月。」

  他看著她:「你是一個講道義的人。」

  宇宙笑起來,「謝謝。」

  「是誰錯?」他忽然問。

  宇宙輕輕答:「誰也沒有錯。」

  「總有個原因吧。」

  「真要追究,那麼,完全絕對必定是我的錯。」

  鄧幸笑起來,「你知道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我。」

  他每天下午送蛋糕及鮮花來。

  同事們在玻璃窗里看英俊的他充滿陽光笑容推門進來,然後若無其事地散開工作。

  過兩日,助手在宇宙耳邊輕輕說:「張太太又來了。」

  從她的語氣表情,她像是完全知道張太太的女兒正是宇宙前任未婚夫此刻的未婚妻。

  宇宙平靜地說:「人客進門,還不去招呼。」

  張太太表示女兒即將結婚,需要裝修新居。

  職員實在好奇:「幾時?」

  「他們下星期六註冊,往大溪地蜜月,只有一個月時間裝修,全推到我身上,我只得找你們。」

  「沒問題,你放心,張太太,我們不會辜負你。」

  張太太一走,宇宙吩咐下去:「叫她簽合約由我們全權負責,然後,睡房髹深紫色,客廳大紅,還有,金色浴室。」

  同事咧開嘴笑,嘴角從一隻耳朵拉到另一隻耳朵。

  「黑絲絨窗簾,天花板鑲鏡子,粉紅色大理石地板,找一張畢卡索哭泣的女子複製品掛書房,大門打造成月洞門,別忘記檀香木花架子。」

  「我們會不會接到投訴?」

  「所以叫她簽署授權書。」

  大家太知道她們之間關係,認為一點也不過火。

  下午,郭美貞出現。

  「郭律師,今日大駕光臨,你代表什麼人?」

  「我一直是關宏子手下。」

  「什麼事呢。」

  「我來同你講,你可以隨時重新約會。」

  「我知道。」

  「聽說有位英俊男同學天天來。」

  「什麼都瞞不過你的法眼。」

  「但是,你們從來不曾一起出去過。」

  宇宙微笑,「這才叫做追求呀,郭姐,我享受接受與不之間的張力。」

  「我由衷羨慕。」

  「郭姐,我又活回去了:與同齡男生廝混,試探對方意思,考慮第一次約會是否應當接吻,該穿何種樣性感衣飾……」

  「聽說那男生極其英俊。」

  「高大碩健,會笑的眼睛,懂得選玉簪花送人,擁有許多閒情。」

  郭美貞長長吁出一口氣。

  那樣的男生市面上還是很多的:陳應生、鄧幸,不過,女方也需有些條件,才有資格同他們玩:她們必需經濟獨立,永不可能成為他們負擔。

  「每次來,他坐你那位置,身體微微往前傾,像是想握住我的手,叫人緊張。」

  宇宙仰起頭笑。

  「還有一件事。」

  「什麼?」

  「為著自己店鋪名譽,請做多一個比較文雅的室內設計供張太太選擇。」

  宇宙哈哈哈大聲笑,「郭姐,你說的是。」

  玩笑開到此處為止。

  夥計們又趕了一個設計出來。

  可是,世事多意外,那麼文雅的母親,女兒的品味卻比較獨特,她選擇第一個設計,並建議加一頂黑紗釘亮片的帳子,以及一盞夜總會用的反光鏡子球。

  啊。

  大家震驚得不會說話。

  半晌,一個同事說:「鮑狄路。」那是上世紀初美國南部的jì院。

  宇宙笑出眼淚來。

  還有什麼難得到她呢:未婚夫結婚了,新娘不是她,她還幫他們裝修新居,做得似座jì院。

  就是這單生意,已叫他們全年收支平衡。

  之後,人流就比較疏落。

  宇宙再也見不到關家的親友夥計。

  新生活早期有點不習慣,電話一響,總以為是關宏子找,叫她在一小時內收拾行李趕到飛機場與他會合一起出遠門。

  但是沒有,他拿得起放得下。

  宇宙有點寂寥。

  她找出胡女士名片,打電話過去,胡女士意外,滿是笑意,「是否有機會談談?」

  「我想到上海看看。」

  「我做東,請你吃遍上海。」

  「我可否帶一個朋友?」

  「加多一雙筷子而已。」

  「一言而定。」

  就這樣講好了。

  那個朋友,傍晚見面,宇宙閒閒地,十分技巧地說起上海之行:「你的家鄉在哪裡?」

  「我在美國西雅圖出生。」

  「祖籍呢,父母,祖父母在什麼地方長大?」

  「中國,讓我想,曾祖父在杭州做錢莊。」

  「同我一樣,你是江蘇人。」

  「你回去尋根?」

  「去看看也好,聽說新舊匯集,熱鬧得不得了。」

  鄧幸想一想,「我願意陪你去。」

  宇宙立刻說:「我想討得你專業意見,看投資氣候優劣。」

  鄧幸笑起來,「我盡力而為。」

  水到渠成,十分愉快。

  他忽然握住宇宙雙手,輕輕說:「比我想像中還小。」

  過一陣子,宇宙才輕輕掙脫。

  她左邊臉頰有稍微麻痹的感覺,真好,細胞全無恙,敏感依然在。

  他們結伴去到慕名都會。

  鄧幸說:「鼎鼎大名,如雷貫耳,英語字典中有「被上海了」一辭,指受騙、綁架、在大千世界中迷失。」

  「不名譽。」

  「一個人一件事出名,多少總帶些神秘的不名譽色彩,那才引人入勝。」

  這是在說誰呢,宇宙微笑。

  她說:「北京廣東等地名英文早改作拼音,只剩上海與香港照舊。」

  「特殊才華特殊例子。」

  宇宙十分高興,說說笑笑,很快抵[土步].胡女士親自來接,休息過後,帶他倆大吃大喝四處遊覽。

  城市新區建築物沒有一絲協調感,雜亂新奇得另成一格,倒也有趣大膽。

  舊區情調令宇宙讚嘆不已。

  鄧幸嘆口氣,「名不虛傳。」

  宇宙說:「真像巴黎,一般是盤地加河流。」

  鄧幸說:「我的法語一直沒學好,你呢?」

  碟子上點心還剩一隻小籠包,宇宙知道鄧幸特別喜這種鮮肉餡一口湯的點心,連忙夾起放到他碟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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