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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張桌子旁邊,他為了她,動手教訓凌辱她的客人;在那道門前,他把醉酒的她抱上車……分明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景物,可是那個她所熟悉的人,在哪裡?

  錦繡不禁掩住了眼睛。心好痛,痛得她不能再看下去。

  「殷小姐、榮小姐!」領班是認得她們的,眼睛一亮地過來招呼。不簡單哪,兩朵姊妹花,一個做了向先生的女人,一個深得左二爺的寵愛。對她們兩個,誰敢不殷勤?

  「二爺和向先生都到了嗎?」明珠優雅地邊走邊問,手裡搖著小巧的檀香扇。

  「就在樓上包廂,來了有一會兒了廠領班十分客氣地在前邊帶路。

  錦繡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心跳越來越猛烈,呼吸越來越緊張,腦袋越來越暈眩——左震,她深愛的左震,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錦繡握緊了扶手,不由自主地深呼吸,這麼多天的等待,這麼多天的渴望,馬上就可以成為現實。

  門終於開了。

  錦繡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裡面那個男人。

  沒錯,是左震。十幾天沒見,他非常明顯地削瘦了一圈,臉色也略見蒼白,可是,這絲毫也沒有減損他的英挺俊秀。重傷新愈,他裹著件紫貂皮大氅斜倚在竹榻上,還是冷冷的、淡淡的,帶著幾分溫文的疏離。

  向先生和英少也在,還有石浩、唐海他們。桌上是熱騰騰香氣四溢的小火鍋,旁邊還有幾個服侍酒菜的女人。』

  一屋子熱鬧的氣氛,在門開的瞬間,驟然陷入了一陣靜默。鴉雀無聲,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錦繡臉上。

  準備得再怎麼充分,已經逼自己背過千百遍,錦繡還是忘了自己應該說的話。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渾身都在輕輕地顫慄。不知道因為什麼,此時此刻,她卻想起了那天左震最後看她一眼的眼神——那麼深的愛意,那麼冷的憎恨,愛恨交纏,進退兩難!一時間,他的心碎,她的心醉,一切一切的過往,在面對他的這一刻,突然一幕幕地浮現在眼前,那曾經深情的滋味,千絲萬縷都往心頭繞。

  左震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說了兩個字:「出去。」

  錦繡聽得分明。她應該覺得羞辱,她應該維持自尊,她應該昂起頭離開這裡。可是這麼多個應該,她居然沒有一樣做得到。

  「左震……」她低聲喚出他的名字,淚水迅速充盈了整個眼眶。她想哀求他,求他原諒她,可是怎麼都說不出口。

  不是因為臉面和驕傲,不是害怕他的羞辱和別人的嘲笑,只是因為心裡的酸楚,已經哽住了她的咽喉。好不容易才來到這裡,好不容易才見他一面,此刻她心裡的滋味,縱然是千言萬語也說不清楚。

  「二爺,她是我的妹妹錦繡。」殷明珠特意把「我的妹妹」四個字說得特別重。錦繡只是來求和,不是來受辱,她愛左震又不是她的罪過。

  「既然你們預備演一出合家歡:我這個外人臨時退場也無妨。」左震欠起身,旁邊的石浩本能地伸手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

  「震!」向英東有點不忍心。這樣對待女人,不像是左震一貫溫文有禮的作風。「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這樣呢?」

  左震微微一笑,語氣卻有些生硬:「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有什麼事也給我坐下,等傷好了才辦也不遲。」向寒川也發話了,左震今天是怎麼了,這樣沉不住氣,連明珠的面子都不給。錦繡又不會吃人,和她在一個屋子裡面呆一會兒,真的就有那麼難為他?傷勢剛略有起色,也不過才能下床走動,有什麼天大的事非要他親自趕著去辦不可?難道他手下的人都死光了不成。

  「我走。」錦繡突然清晰地開口。她盈滿淚水的眼睛裡,像是有著說不出口的千言萬語,消瘦的臉上卻綻放著淡淡的光輝,美麗得驚人。

  「你要我走,我就走。」她的語聲溫柔而堅定。「本來,我一心一意地找來這裡,是想跟你解釋。這些天來我一直拚命地想要解釋給你聽。可是,現在不需要了。對我而言,看見你是平安的,好好地站在我面前,已經可以心滿意足了——我還奢求什麼?」

  她一步一步向後退,目光凝在左震臉上,喃喃地補充:「掃了大家的興,真對不起。」

  別人不懂左震,她懂。

  左震是真的不想見她,不是存心羞辱她,也不是故意報復她。他是真的不願意再為她而心動,為她歡喜,為她意亂情迷。過去的事情,種種恩怨,他已經永遠不想再提起。

  看著左震,她觸摸得到他那份絕決和疏遠。是熟悉的臉,熟悉的人,只是感覺已經變得陌生和遙遠。

  事已至此,她還有什麼可說的?第九章  自從上一次見過左震,錦繡就變得分外地沉靜。

  明珠有點擔心地看著錦繡忙碌地燙燙衣服。燒紅的烙鐵,在濕布上嵫嵫地冒著熱氣。回來已經好幾天了,錦繡絕口不提那天在百樂門的尷尬場面。

  她恢復了正常的生活,開始研究衣裳樣子,首飾成色,閒來剪剪花、吹吹簫、看看書,偶爾也會和阿娣、霜秀她們幾個聊聊天。

  看上去,就和一個正常的女孩子沒什麼不同,嫻靜典雅。

  可是,明珠卻分明覺得錦繡在沉淪。在她的眼睛裡,找不到一絲一毫真正的快樂或悲哀,連她的笑都是虛假的。她就像是一具空殼?,在努力地維持著自己的「正常」。

  也直到現在,明珠才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對錦繡那種血濃於水本能的保護欲。不能再讓她這樣下去了,明珠決定和她好好地談一談,畢竟錦繡還年輕,忘掉一切,重新開始,也什麼都不晚。

  「這件衣裳,是去年流行的樣子了。」明珠有一搭沒一搭地幫著錦繡扯平衣服,閒閒地打開話題。「不如再做幾件新的。過幾天,還有個酒會,我帶你去開開眼界,多認識幾個有頭有臉的人。」

  錦繡笑了笑,「這件才穿過兩三次,扔掉太可惜了。至於酒會什麼的,那種場合,我不大適應,還是算了吧。」

  「可是你不能總是悶在家裡,外面的世界那麼美好,難道你想一輩子躲在這間屋子裡直到八十歲?」明珠嘆氣,真受不了這木頭腦袋。只曉得鑽牛角尖,在一棵樹上吊死,太划不來了。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錦繡道:「舒服,自在。」

  「我可看不出你的舒服自在。」明珠不肯放棄努力,「你才二十歲,錦繡,忘了從前吧,一切重新開始。」

  「哎呀!」錦繡叫了一聲,原來是被烙鐵燙了手。

  「你怎麼這樣不小心,快給我看看,燙傷了沒有?」明珠抓起她的手審視著。

  燙到了沒有?這是誰說過的話?錦繡一怔神,驀然想起,在百樂門跳舞的時候,左震菸灰曾掉落在她手臂上,當時,左震也曾這樣握住她的手,緊張地探視:「燙到了沒有?」如果不是眼花,錦繡明明看見他不小心泄露出來的憐惜。

  可是,誰來告訴她,怎麼轉眼之間,這一切就這樣灰飛煙滅?

  「快點敷上藥,免得起泡留疤。女人這雙手,就和臉一樣重要,就算你長得美若天仙,一伸出手來像堆老樹皮,也會讓人倒胃口。」明珠已經從柜子里拿出藥膏,幫她敷藥包紮,還不忘抓緊時間諄諄教導。

  錦繡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用伸出一雙老樹皮般的手來,她已經令左震倒胃了,不是嗎?明珠說的都對,句句都很有道理,可她偏偏就是做不到。難道她自己不想忘記?難道她希望自己每天夜裡在夢中哭醒,又哭累了重新進入噩夢?難道她不想擺脫心頭的絞痛和辛酸,愉快地重新做人,就當作一切從未發生過。只是說來容易做來難,太多事情都不由人。

  一直到現在,錦繡都無法強迫自己接受「失去」這個事實。失去了左震。再也看不見他,再也聽不到他說的話,再也感覺不到他的溫暖。他懷裡會擁抱別的女人,他會娶另一個女人做他的妻子。可是啊可是,她到現在也捨不得摘下他送的戒指!

  「等這陣子混亂的局勢安定下來,就嫁給我,好不好?」他的溫存低語還在耳邊,那一天卻永遠也不會到來了。

  「錦繡,錦繡?你又走神了。」身邊的明珠出聲提醒她,「不要胡思亂想。最近你瘦得這麼厲害,臉色也差,得吩咐廚子弄幾樣精緻小菜採給你調養一下才好。想吃點什麼?」

  錦繡搖搖頭。可能是睡不好的緣故,她什麼都不想吃,一點胃口也沒有,連胃也三天兩頭地犯毛病,吃了不合適的東西就會吐,有時甚至連喝水也覺得噁心。只是她沒有跟明珠提起,不想她擔心。

  「好啦,振作一點!過兩天我帶你去看戲。」明珠拍拍她的肩,「一切都會過去的。」

  「阿姐』,向先生和英少來了。」阿禧在門邊招呼明珠。

  明珠知道左震絕對不會來,錦繡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二爺采了沒有?」

  阿禧搖了搖頭:「沒有,這一陣子他都沒過來了,阿娣和程貞也正奇怪呢。」

  錦繡失神地坐下,是,她又忘了,左震不見她的話,她就連一點機會都沒有。

  「你還想著他?」門口傳來醇厚的聲音,是向寒川。他怎麼這麼快就上來了。

  錦繡苦澀地笑了笑。咬緊下唇沉默了片刻,才道:「他還是不想見我。」。

  向寒川拉了把椅子坐下,深深地審視著面前的錦繡。她消瘦而憔悴,卻仍然難掩清麗。就是她?雖然關於這起事件的經過,左震三緘其口,但他還是從石浩和唐海那邊陸續知道了一些。

  如果不是他也曾親眼所見,向寒川絕對不會相信這種荒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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