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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繡疑惑地看了看,這麼精緻的盒子,裡面什麼東西?輕輕打開來,不禁登時頓在那裡。

  是戒指。一枚美麗而優雅的戒指,在燈下熠熠地流轉著明燦的光輝。在百樂門呆了這麼久,她多少也是識貨的,這樣成色的鑽石,這麼精細的切工,只怕價值一定不菲。

  「這個太貴了。」她本能地想要拒絕,他什麼意思?在百樂門裡,客人送來的東西,她從來沒收過,因為太明白在那裡無論得到什麼東西,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送她這麼昂貴的東西,是不是因為初七那一晚,在碼頭的那一夜?她陪他一夜,他送她鑽石的戒指。

  可是那一天,她是心甘情願的。她從未想過要換來什麼,也忘了自己是舞女,她跟他在一起,只不過因為他是左震。

  看著手心裡這枚璀璨生輝的戒指,忽然想起在百樂門掛牌的第一天,麗麗就曾經對自己說過的話。不要以為跟左二爺跳了一個舞,就可以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就算憑著殷明珠那樣的姿色,要當英少的嫂子,那也不過是個笑話。

  「錦繡,你發什麼呆?」左震蹙眉看著她,難道她是不喜歡?

  「我不要這個。」錦繡「啪」的一聲合上錦盒的蓋子,「就算在百樂門,我也沒要過人家什麼東西,更何況是你左二爺?我有今天都是承你的幫忙,我的衣裳鞋子首飾有多少都是你送的,就算有那麼一晚上……那也都算是應該的——」

  「錦繡!」左震忽然打斷了她,「嫁給我。」

  錦繡猶自收不住口,「我又不是……什麼?」她忽然頓住了。猶疑間,似乎自己是聽錯了,他說什麼,叫她——嫁給他?!

  「我說的是,等這一陣子的事情過去,局面稍微安定一點,你就嫁給我。」左震慢慢重複了一遍。

  錦繡呆住了。

  原來他不是那個意思。他送她戒指,不是一宗買賣,而是一個承諾。青幫的左震左二爺,就要娶百樂門的一個舞女做妻子,這到底是一個笑話,還是個傳奇?當初在百樂門那場名流夜宴上,明珠曾經因為戴了一條昂貴的項鍊,就被一群所謂名媛貴婦在背後恥笑,說她不過是向先生的一個情婦。人人都覺得,百樂門出身的女人,斷斷沒有資格跟向寒川這樣的人物在一起。

  可是左震沒有。他沒有看輕她,也不肯慢待她,從她初到上海萬般落魄的那一天,到她終於踏上百樂門大舞台的那一刻,唯一教她人情世故、唯一教她努力生存、唯一幫著她護著她的那個人,就只有他一個。

  錦繡抬起眼,看著面前的左震,他沉默而專注,仿佛還在等著她的回答。鼻樑忽然泛起了一陣酸澀,片刻之間,好像有點看不清他的樣子了……錦繡驀然低下了頭。

  「你明明知道,我一定會答應。」她笑了,仍然低著頭,因為眼裡真的好像有淚光,「在上海,膽敢拒絕左二爺婚事的女人,只怕真的還找不出一個來。」

  「原來你也有這麼聰明的時候。」左震一笑,輕輕擁她在懷裡,「這就好,將來我們的孩子,總算不會太笨。」

  「你又來了……」錦繡真的撐不住笑了起來,順手給了他一拳,這才剛剛說到婚事,連八字都還沒有一撇呢,他就扯到哪裡去了!

  「砰——」窗外忽然傳來一聲響,錦繡驀然回頭,卻看見玻璃外面暗色的夜空里,乍然盛開一朵璀璨的煙花,正像一陣金色的雨點那樣四散紛飛。還沒回過神來,緊接著又是一朵玫瑰紅的煙花升上了夜空,剎那之間,半邊天都染成了繽紛燦爛,照著他們兩個映在窗玻璃上相擁的影子,那麼繾綣,說不出的叫人心動。

  「是石浩在園子裡放煙花。」

  錦繡輕輕靠在左震肩頭,這一刻,心裡無限踏實,好像這一年來背井離鄉顛沛流離的酸楚,都在這個瞬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可是又覺得自己仿佛是做夢,幸福來得太快太突然,就無端端地覺得害怕,怕一睜開眼就發現不過是好夢一場。

  可眼前煙花那麼美,身後的懷抱那麼溫暖,就算只有這一刻,這一秒,仿佛人生也再沒有什麼遺憾。

  長三碼頭。

  唐海手裡拿著一疊當鋪和賭場的票據,匆匆奔進了左震的辦公室,推門進去,看見左震站在窗前,石浩站在他身後。

  「二爺,那枚戒指的下落,已經查實了。」唐海來不及喘口氣,先報上結果。

  左震也沒回頭,還是看著窗外碼頭上的繁忙景象,貨船停靠得一片連著一片,沿著碼頭一直延伸到江心,行人和扛包的運輸工人摩肩接踵地來回穿梭。

  唐海接著報告下去:「這枚戒指,原本的確是錦江春的少東當給了榮貴當鋪,三個月後當票到期成了死當,就被轉手賣給了小東門賭場的劉胖子。有一回劉胖子輸急了眼,拿這戒指押在賭桌上下注,結果輸給了浦東華南幫的堂口主事韓金亮。」

  「現在沒找到。」唐海小心地答,「弟兄們幾乎掘地三尺把上海灘翻了過來找,還是沒找到。我們不敢再查,恐怕太張揚,傳了出去打糙驚蛇,反而攪亂了二爺的安排。」

  左震道:「這件事瞞不過他們的耳朵,現在韓金亮已經不在上海了,是死是活都還說不好,他們也不會讓你找著了他。」

  「我叫你查那個戒指,只是確認這件事跟誰有關係。」左震道,「韓金亮只不過是個打手,他在不在都不重要。唐海,你直接去找華南幫的四當家郭梓,他是個外強中乾的貨色,除了身手不錯之外,沒有一件上得了台面的本事。我們青幫出了事,他們華南幫的人牽扯在裡面,就只能找他要人。道上規矩,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看他怎麼跟你交代?」

  說到這裡,左震回過頭,「石浩,你過來。」

  「是,二爺?」石浩緊走幾步,趨上前來。

  「立刻提審連川。」左震語氣凜寒,「不要打,要嚇。漏點口風給他,說韓金亮已經在我們手裡,而且什麼都說了。」

  石浩不大明白,「這……這什麼意思?」

  「這幾天連川也是苦撐到現在,再加一點壓力,他就會崩潰。碼頭出事那一晚,連川是內應,他當然知道來偷襲的人當中,有一個韓金亮。現在一旦我們抓住了韓金亮,他自然不會為了保住連川背後那人,死不招供;只要叫連川相信,韓金亮已經什麼都供了出來,他一個人死撐著還有什麼用?」左震悠然一笑,「他們的那條狐狸尾巴,怕是再也藏不住了。」

  「我沒有叫你直接去告訴他。」左震淡淡道,「你可以用點技巧,叫他自己無意間聽到。」

  「哦!」石浩恍然大悟,「我懂了。」

  「還不趕緊去辦。」左震話音未落,石浩已經轉身,他再叮囑了一句:「一有結果,立刻來報。」

  「二爺放心!」石浩一溜煙地走了。

  唐海看著他背影消失在門外,不禁問道:「怎麼忽然這麼急,二爺的意思,馬上就要動手嗎?」

  「我們當中,有他們的內線,我們的一舉一動,也許隨時都在他眼裡。所以我們不能給他打探和聯絡的機會,一有結果,立刻就要動手。」左震說到這裡,又問了一句:「對了,這一陣子一直叫你派人盯著沈金榮,他那邊沒什麼動靜嗎?」

  唐海道:「那邊的氣氛倒是少見的沉靜。就只有前一陣子,沈家老二向華南幫韋家提過親,反而好像韋家的小姐不高興,鬧著要退婚,還在外面打過一架。難道二爺懷疑沈金榮跟華南幫有關係?他們如果真的聯手,怎麼會鬧成這樣。」

  左震一笑,「沈金榮是什麼人,一向都眼高於頂,只怕華南幫的勢力他還沒放在眼裡。現在不惜把韋家的大小姐娶過門,倘若不是有事求人家幫忙,他何必下這麼大的籌碼!到後來鬧成這樣也未必是他預料中的,又或者他們演戲給人看,都不是沒可能。」

  「二爺的意思是說……」唐海試探地問,「難道沈金榮是為了跟英少爭跑馬場,所以不惜跟華南幫聯手,要暗殺英少?」

  「這樣也算解釋得過去,但現在還不過是推論。」左震看了他一眼,「你現在第一件要辦的,就是先扣住郭梓,他跟連川,至少要有一個吐實話,我們沒那麼多時間跟他們耗著。只要郭梓頂不住,你的推論是對還是錯,立刻就會有結果。」

  「可是那個郭梓,據說一身功夫很棘手,我有點擔心,萬一要是不小心叫他溜了……」唐海有點犯愁,「二爺,聽六哥說,你已經知道暉哥的下落,我們雖然不一定有把握,但暉哥出手的話一定沒有問題。」

  「邵暉還有邵暉的安排。」左震只一語帶過,「石浩審連川,麻子六還要守著寧園,咱們這個時候的確是不能再出什麼岔子——算了,你先去安排,帶著人堵住他退路,剩下的我來辦。」

  「二爺要親自動手?」唐海一驚,「我剛才只不過是想要確保萬無一失,其實就算二爺不出面,我們至少也有八九成的把握可以把郭梓帶回來。」

  「不僅要帶回來,而且要活著帶回來,不能給他反應的時間。」左震道,「現在這種關口,稍微慢一步,死的就是我們,所以八九成的把握還不夠。行了,別在這裡嗦了,辦正事要緊;你先去打點人手,通知所有場子都小心戒備,我隨後到。」

  「是,二爺!」唐海沒敢再耽擱,答應一聲就出去。第十二章 山有扶蘇  天色漸漸暗下來,好像陽光也被陰雲遮住了,錦繡忽然覺得冷。要是這世界上,就連左震都會騙她,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人可以信任。

  這邊在寧園,已經是下午時分。

  王媽燉了一碗冰糖雪耳燉燕窩,端去樓上給錦繡,推開了門,卻發現她人不在房裡。樓上樓下找了一圈都找不到,她跑哪裡去了,外頭那麼亂,二爺千叮萬囑,這兩天不要出門。找到後園裡,才發現錦繡正在揮汗如雨地用鏟子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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