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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貞嫂聽見有腳步聲,那是靴子踩在碎融冰上特有的清脆聲。

  她轉身問:「你來了?」

  沒人回答。

  「恕之,是你?你放心,我不會害你。」

  就在這時,貞嫂頭上著了一下重擊,她眼前一黑,立刻失去知覺,倒臥糙坡上。

  濃稠血漿自她額角冒出,接著,有人把她拖到湖邊,一腳把她踢進水裡,她身軀緩緩沉下水中。

  這時天上飄下大量濕雪,稍後,這濕雪化為大雨,初春終於來臨。

  七時,松山起來,不見妻子,暗呼不妙,他披上外套冒著傾盆大雨開車追出去,只見她的小貨車停在路邊,車匙還在匙孔。

  松山立刻通知警長。

  他小心翼翼走下山坡,大雨衝著融雪,泥濘一片,寸步難行,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警長隔了半小時才到,口出怨言,「那麼大一個人,對這區地形了如指掌,會跑到什麼地方去?你太緊張。」

  松山不出聲。

  他已盡了力,叫她自我控制,別做出叫人後悔的事,她偏偏不理。

  小鎮的警長問:「老夫妻耍花槍可是?過半天她下了氣自然會回家,你先把貨車駛走。」

  松山不出聲,貞嫂分明來見一個人,大約說幾句話就打算迴轉車裡,所以車匙還留在車上。

  警長並沒有敷衍塞責,他在現場仔細觀察,卻無發覺任何異常跡象。

  大雨傾盆,似要把所有冬季遺留下的冰雪沖走。

  積雪融化,露出黑色泥地,他看到小小萌芽,一種叫早見櫻的紫色花朵已經展露花瓣。他看不到足跡或是掙扎痕跡,假使有,這場大雨也肯定幫助了行兇者。

  松山說:「警長,陪我到王家去一趟。」

  「王子覺今晨舉行婚禮,他沒邀請任何親朋。」

  「警長,我們也是多年朋友。」

  「好好好。

  他還是去年由王子覺努力推薦,才由巡邏警員晉升。

  倒不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不願打擾王家,而是他由衷認為拄著拐杖走路的王子覺同鎮上任何壞事都沒有轇轕,倘若世上還有一個乾淨的人,那就是這個患重病的王子覺。

  警長與松山到達王宅,剛巧碰到牧師。

  牧師微笑,「相請不如偶遇,兩位請進來觀禮。」

  王子覺已經準備妥當,坐在大廳等候新娘,看到不速之客,絲毫沒有不悅。

  王子覺穿著深灰色西服,大病初癒,仍然消瘦,可是神清氣朗,他左手握著拐杖。

  大廳里全是鮮花,兩位證婚人安醫生與平律師也已準備好了。

  這時琴鍵輕輕響起,原來平律師兼任司琴,王子覺緩緩站起,慢慢走到講台之前,微笑站好。

  大廳門前新娘出現,她似一團亮光,皎潔的容顏在這個雨天早上照耀了整個大廳。

  她的微笑安詳秀麗,她挽著他兄弟的手臂,隨著琴聲,走到王子覺身邊。

  警長點點頭,「他倆十分相配。」

  松山發呆,只有那纖細的身形告訴他,新娘是深恕之。

  她穿著一襲貼身軟紗衣,頭上罩著小小面紗,似仙子一般,她的兄弟謹慎地把她的手交給王子覺。

  牧師行禮,講出簡單誓詞。

  他倆在證書上簽名。

  警長上前恭喜。

  恕之笑說:「多謝兩位觀禮。」

  王子覺問客人:「恕之是否世上最美新娘?」

  警長答:「肯定是。」

  他並沒有忘記執行任務。

  他輕輕問新娘兄弟:「各位今晨一直在這間屋裡?」

  深忍之笑答:「我一直睡到九點,由新娘拉我下床。」

  「他們打算去何處蜜月?」

  「還未決定,子覺不適合遠行。」

  警長抬頭,看到平律師把松山拉到一邊,詳細交談「。

  然後,松山低下頭,對警長說:「我們走吧。」

  警長意外,這是怎麼一回事,松山像是泄了氣。

  他們坐警車離去:

  「婚禮簡單聖潔。」

  松山不出聲。

  警長送他到門口,「貞嫂回家時,同我說一聲。」

  松山應一聲。

  剛才,平律師告訴他,東部華園市有一間咖啡店出售,請他過去看看,如有意思,她可代為接洽。

  華園市離他們子女近,本來,兩夫妻可以立即動身前往東部,可是貞嫂偏偏要節外生枝。

  客人走了,王子覺問平律師,「警長有什麼事?」

  平律師答:「他說松山以為貞嫂來了此地。」

  「何用驚動派出所?」

  「在這小鎮上,每個人都是朋友。」

  安醫生走近,「子覺可望完全復元,雙喜臨門。」

  他們享用茶點,安醫生這時與王子覺走進書房,關上門。

  開門出來時,王子覺雙眼與鼻尖都有點紅,他一聲不響,過去握緊新娘的手。

  平律師走過去,低聲對醫生說:「告訴他了?」

  「他倆已是夫妻,他娶她,並非為著她救他一命。」

  「君子成人之美。」

  平律師點頭,「他倆仿佛註定要在一起。」

  這時,恕之切了一小塊蛋糕,送到王子覺口中。

  平律師旁觀者清,她認為這是真情,並非假意。

  王子覺轉過頭來說:「小鎮沉悶,我與恕之打算離開此地,到城裡居住。」

  安醫生說:「春季再說。」

  恕之抬起頭,「忍之呢,他在什麼地方?」

  僕人輕輕回答:「深先生回到客舍,正在摔東西。」

  恕之一怔,沒有反應。

  王子覺問妻子:「可要問他為何發脾氣?」

  恕之緩緩說:「還不是喝多了,酒醒便沒事。」

  王子覺說:「忍之應該少喝一點。」

  平律師不好理他們家事,「我告辭了。」

  安醫生連忙追上去:「我送你平。」

  「我自己有車。」

  「那麼你送我,平靜,給我一個機會。」

  他們走出門口。

  恕之笑出聲來,「他倆若可以成為一對,那該多好。」

  「平律師嫌安醫生老相。」

  「平律師不是那樣膚淺的人。」

  王子覺笑著撫頭,「幸虧我的頭髮漸漸長回來了。」

  恕之看著他,「我可不重視那些。」

  他倆穿著結婚衣服並排坐在一起,像結婚蛋糕上裝飾用的那對小小人形,恕之握著王子覺雙手,從此她有一個家了。

  她輕輕說:「子覺,其實,你不認識我。」

  她把臉靠在他肩膀上,他雖瘦小,但是她覺得他可以保護她。

  王子覺看著她,「剛相反,我對你有深切認識。」

  恕之不安,「我想向你解釋。」

  「不用多說。」

  「我有些過去,可能會給你惹若干麻煩。」

  王子覺笑,「應在婚前告訴我。」

  「我知道,」恕之吁出一口氣,「可是――」

  「噓,恕之,不要解釋,你的事即我的事,你若像我在鬼門關打轉兩年,你也會覺得世上沒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倆肩靠肩那樣坐著低談。

  僕人進來,微笑著替他們添茶,又輕輕走出去。

  恕之忍不住飲泣。

  三天之後,松山向警署報案:人口失蹤,他妻子一去不返,並沒有回家,她的銀行存摺、旅行證件、衣物全部留在家裡。

  警方幫松山發出尋人啟事,他再三到迷失湖那個公路出口去尋人,徘徊又徘徊,始終找不到蛛絲馬跡。

  警長說:「松山,水溫再回暖一兩度,潛水人員會到湖裡打撈。」

  松山變色,垂頭不語。

  「貞嫂可有親戚,是否為著賭氣迴轉娘家?」

  松山搖頭嘆氣。

  不知怎地,他沒有把特別刑警調查深氏兄妹的事說出來。

  警長說:「我若不是認識你一輩子,松山,我第一個懷疑的人是你,據警方統計,百分之七十五女性遇害者認識兇手。」

  松山把王子覺付出的支票存入銀行,把松鼠餐車交回平律師,打算沉默地離開松鼠鎮。

  他沒有任何證據指控任何人,在小鎮上住了幾十年,這是他唯一可以到城裡呼吸新鮮空氣的機會,他不願失去那筆補償金。

  現在,他可以住到子女身邊,試圖親近他們,他若是樂意付出的話,他們大抵不會討厭他,想到這裡,松山悲哀落淚。

  松山離去的第二天,就有工人開來一輛推土機,把舊穀倉剷平,接著,又推倒了餐車,從前的松鼠咖啡店,已變成一個空置地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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