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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我離開大信,你會不會--也一起走?」她聽見自己乾澀地問。

  「好端端的,為什麼說這種話?」他微笑,「留在我身邊不好嗎?」

  程歡鼓起勇氣,「下個星期,星河廣場就要開標了,萬一失敗,你有沒有想過退路?」

  「如果沒有把握,我也不會貿然中止所有的工程,去奪這個標。」傅憲明輕輕把程歡攬進自己懷裡,「怎麼這麼沒信心,這可不像妳的風格。」

  程歡的頭靠在他肩上,一陣一陣心酸,只好閉上眼睛。就當是最後一次親近他的懷抱。

  不能說後悔,現在已經太晚了。做人應該敢做敢當,放棄傅憲明,換來一場盼望已久的勝利,還算公平吧。可是,為什麼啊,她竟然難過得不能自已?第六章  一個星期,從前總覺得一個星期很快就會過去,忙忙碌碌,一晃眼就到周末。

  可是從來沒有一個星期,會這麼漫長。

  程歡坐在辦公室里發呆,幾天幾夜,如坐針氈,每個小時都是煎熬。早上睜開眼睛,就希望快點開標,無論誰輸誰贏,只要給她一個結果就好;可是晚上睡不著的時候,又會暗暗盼望時間可以停下來,已經不知道,最後要怎麼面對結局。

  終於到了最後揭曉的時候,今天就在展覽中心開標了,這麼久的矛盾和較量,終於可以塵埃落定。

  就連老天,好像也知道程歡的心事,一大早就陰雨連綿。

  這是最後一次坐在這間臨時的辦公室里了吧?競標結束之後,大家就要各自回各自的部門去,不可能再湊到一起熬夜加班,一起肆無忌憚地開玩笑,一起搶著零食和飲料。

  也許大家都太緊張這次開標的結果,所有人都跟著去了展覽中心,還說好開標之後要一起慶祝。整間辦公室里靜悄悄的,連電話也沒響一聲,過分的寂靜叫人心慌。

  程歡坐在位子上,看著計算機屏幕,還特意拯開了音樂,可是沒有用,還是定不下心來,一支筆在指尖上轉來轉去,掉到地上無數次。

  「滴,滴--」手機突然響,嚇了程歡一跳。

  「餵?」戰戰兢兢地接起來,她覺得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

  「程歡,你在哪裡?」是周錦唐,電話那頭他的聲音也失去了一貫的沉穩,還有隱隱約約的汽車喇叭聲。

  他已經出了展覽中心?在外面?這麼說,已經開標結束了。程歡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問:「總監,你--你們那邊,結果怎麼樣?」

  「別提了。」周錦唐的聲音無限懊惱,「半路上殺出一個程咬金,居然是榮泰!」

  「榮泰?」程歡的心猛地一沉。當然,一定是榮泰中標,他們所有的設計和報價,都在謝榮昌的掌握之中,如果這樣還不能打敗大信,那麼他這些年就真的是白混了。

  「是啊,誰都想不到,大信登峰兩虎相爭,居然便宜了姓謝的這隻老狐狸。」周錦唐嘆了口氣,「他們提出的方案,跟咱們非常接近,可是報價卻低了百分之五。真不敢相信。」

  「那……老闆呢,他怎麼說?」程歡喃喃地問,沒錯,早知道會這樣,一點都不意外。可是為什麼,半點高興的情緒都沒有?只有越來越強烈的擔心和害怕。她到底在怕什麼啊?

  「他讓我先帶大家去中心大酒店吃飯,說這些天大伙兒都很辛苦,然後就一個人先開車回公司了。」

  「他回來了?!」程歡一震,為什麼她一點都沒有察覺?至少對面的辦公室應該有開門的聲音吧。

  「妳在哪裡?要不要接你過來?」周錦唐還在問,可是程歡已經聽不進去,電話往桌上一扔,就推門沖了出去。

  他人呢?在哪裡?

  辦公室的門還鎖著,整個27層轉了一個遍,都沒見到他的影子。這種時候,他應該不會去別的部門吧?程歡按了電梯直到大堂,奔向接待台,「有沒有看見老闆回來?」

  「沒有啊。」對方一臉茫然,「他們不是去了展覽中心嗎?」

  程歡跺了跺腳,再轉頭跑去停車場。如果連他的車也不在,那麼他就真的是沒回來了。

  可是,一到停車場,程歡就怔住了。

  沒錯,周錦唐沒說錯,他回來了。

  那輛線條流利的銀灰色車子,還停在他的車位上。可是,透過車窗玻璃,可以看見裡面的人影,他……一直就坐在車裡,沒下來?

  程歡微微喘著氣,站在那裡,不知所措。這種時候過去的話,是在安慰他,還是打擾他?一時間紛擾的記憶突然擠回腦袋裡,七年前,也是這樣的下雨天,爸爸抱著頭坐在沙發里,像是受了傷的困獸,瞪著血紅的雙眼發呆。

  那個時候,她還在上學,完全不懂事,一直過去纏著他問東問西,終於挨了重重的一巴掌。

  那是生平第一次,嘗到父親打的耳光是什麼滋味;也是第一次,看見父親的眼淚。那種失敗,那種屈辱,挪種萬念俱灰,那一刻父親的眼神,烙印般刻在她心底。

  當年漢方建設慘敗在大信的腳下,父親十年心血,就這麼毀於一旦。

  現在,她回到這裡,為的就是等待這一天。她要眼看著大信垮台,眼看著不可一世的喬柏年,也嘗到失敗的滋味。

  一樣的大雨如注,一樣的壓抑擔心,突然之間,好像時光倒流回去,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一天。

  程歡的手心裡,已經不知不覺全是冷汗。往事重演,輸的是大信,她應該歡欣鼓舞才對啊,為什麼還傻站在這裡,不知所措?

  傅憲明的車門慢慢打開,程歡看著他下車,一步一步走過來。

  不知不覺,她在下意識地往後退。外面就是雨,涼意透衣而入,可是她完全沒有察覺。

  「程歡。」傅憲明叫她,「過來。」

  程歡站住腳,身子在輕輕發著抖。他--會不會已經知道了,她做的一切?

  傅憲明的臉色沒有她想像的那麼差,只是有些疲憊。

  「妳再往後退,就進雨里去了。」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啊?」程歡愕然,怎麼也想不到,這種時候聽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句話。

  「妳出來,是找我來的嗎?」傅憲明走過來,扶著停車場的欄杆,雨水很快打濕了他的襯衫袖口。

  「我聽周總監說,競標不太順利。」程歡訥訥地開口。

  「不用這麼婉轉,」傅憲明自嘲地一笑,「什麼不順利,其實就是輸了。」

  「我擔心你。」程歡的聲音很低。說真的,連她自己也覺得悲哀,明明是真心話,可是好像在撒謊。這種結果,不是她一手造成的嗎?幹嗎還在這裡貓哭耗子假慈悲?

  「我?」傅憲明沉默了一下,「我沒事。」

  「大家都知道,星河廣場很重要,更何況,你從來沒輸過,偶爾輸一次,是最難受的。」

  「星河廣場已經成了定局,不能挽回了。」傅憲明振作了一下,「我就算哭天搶地也沒用。」

  「你……你不在乎?」程歡不敢相信。

  「怎麼可能不在乎。」傅憲明伸手摸摸她的臉,擦掉她眉梢上沾著的雨珠,「不過沒關係,失去一個星河廣場,大信還垮不了。程歡,知不知道男人最怕的是什麼?」

  「失敗。」程歡回答。就像父親,只要一次失敗,就可以徹底毀掉一個人。

  「不是,怕的是輸不起。」傅憲明淡淡地笑了,「商場上,賺和賠都是經常見的事,其實有時候做生意也像賭博,願賭服輸,下一個機會再翻本。」

  「你這麼想,就好了。」程歡抬臉看著他,真正不愧是傅憲明,打落牙齒和血吞。這一刻-她長久以來的信念突然動搖,為什麼當初父親不像他?如果當初,他肯認輸,肯從頭再來過,那麼一切都跟現在不一樣。

  「來,陪我去喝一杯。」傅憲明握起程歡的手,「我還沒見識一下妳的酒量。」

  「要喝酒?」程歡睜大眼睛,這個時候喝酒,很容易醉的。

  「嗯,會不會喝酒?不會我教妳。」他拉著她往車子那邊走過去,「這種天氣,喝點酒,睡一覺,就什麼事都沒了。」

  程歡握緊了他的手。真的嗎?只要喝杯酒,睡一覺,就什麼事都可以當做沒發生?如果世界上,真的會有這種酒,人生怎麼還會有這麼多的遺憾,這麼多的悲傷。

  這一路走來,她已經越來越清晰地看見結局,是命運跟她開的玩笑吧,眼睜睜看著自己錯了又錯,卻已經不知道從哪裡回頭。

  星河廣場競標失敗,是誰都沒想到的,可是接下來一場火藥味濃烈的董事會,就是意料當中的事情了。

  據說為了這件CASE,連遠在日本療養的喬柏年,也特地搭飛機趕了回來。

  程歡在辦公室里如坐針氈,什麼樣的會議,要一整天?所有高層全部關在會議室里,連午飯都沒有吃。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程歡去了七八次茶水間,又去洗了七八次洗手間,在會議室那兩扇緊閉的雕花大門前面走來走去,可是什麼消息都聽不到。

  心裡好像剪了一鍋油,怎麼辦?這個時候,喬瑄一定又在張牙舞爪了吧。

  「砰!」辦公室的門突然被重鶯推開了,周錦唐一陣風似的衝進來,門上的玻璃都差點震落下來。

  程歡跳了起來,「出了什麼事?」

  周錦唐把手裡的活頁夾往桌子上重重一摔,臉色鐵青,「真是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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