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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著一絲再也忍不住的竊喜——晚潮小心翼翼、心領神會地抽出了信紙——

  這什麼?!什麼東西,支票?!

  「荊劭!」她失聲叫起來,「你這什麼意思?」

  「還有什麼,錢啊。」荊劭回過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她那一臉的震驚惱怒。她那什麼表情?「怎麼說也是朋友一場,總不能看著你去喝西北風。你不用謝我。」

  「謝……你的大頭鬼……」晚潮喃喃自語,欲哭無淚,一場朋友?他剛才說一場朋友!

  煞費苦心,離開他,又不敢離得太遠,靠近他,又不敢靠得太近,像烤一隻千層蘇一樣小心翼翼地掌握火候,這樣變著法子調教他,居然,到頭來都是白費功夫!

  荊劭,荊劭,天底下怎麼會有他這麼蠢的男人?

  「你不是裡面還有客人要招呼嗎?」荊劭還以為她是感激得呆掉了,「我還得回診所。」

  「你給我站住!」晚潮伸手把他拽回來,順便實在氣不過,狠狠跺了他一腳,「你拿錢來到底幹什麼?入股啊?」

  「我沒這個意思,你拿著就行了。」荊劭不以為然。

  「呵,你還真大方——」晚潮瞄了一眼手裡的支票,「這數目都夠我付首期買房子了,是你預備擴充診所的錢吧?行,這錢我收下,佛跳牆從現在開始就算你一半,可別說我占了你便宜。」她越說越氣急敗壞,「以後我的客人就是你的客人,我賺你就賺,我賠你就賠,我們兩個終於可以哥倆好地搭檔做生意了——你還站在這裡呆著做什麼,還不進來幫忙招呼生意?」

  她不由分說地把荊劭拖進佛跳牆,一桌子客人正瞠目結舌地看著他們。

  「荊——」宋英勛這回又站了起來,「來來來,這邊坐!平常我都不夠面子請你出來,今天可趕了一個巧。」他忙著幫荊劭騰出座位,「我還真得好好敬你幾杯!」

  「你先不用忙,以後有的是機會,現在荊劭也算佛跳牆半個老闆了。」晚潮把宋英勛按回座位上,「就算有人要敬酒,也還輪不到你。」她回頭朝荊劭一笑,暗暗地咬著牙根兒,「來啊荊醫生,請坐,今天這瓶酒算我的,我就借這瓶酒,慶賀你投資入股佛跳牆。」

  荊劭尷尬起來,「還慶什麼賀,你跟我……」

  「少廢話!你跟我,你跟我怎麼樣,咱們就是好朋友,好兄弟,擱在古代咱們立刻就應該插個香頭拜把子了。」晚潮沒好氣地拿過桌上剛才那瓶紅酒,往面前的杯子裡斟,可是不知道怎麼了,酒隨著她的手簌簌地抖,慢慢溢出杯沿,滴落在米白色的桌布上,迅速暈開。

  她不說話地倒滿兩杯,一杯給荊劭,一杯握在自己手上,「這一杯,是謝謝你,在我臉上有傷的時候,沒地方可去的時候,讓我住在你家裡。謝謝你給我煮的面,還有洗頭髮換藥做手術,讓我的臉恢復原來的樣子……謝謝你,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我。」

  她一仰頭,酒到杯乾。荊劭嚇了一跳,她那一罐啤酒就會醉的酒量,是不是瘋了!但是,這種時候,眾目睽睽,也由不得他反對,只得陪她幹了這杯酒。

  「好酒。」晚潮嘖嘖讚嘆,「真不愧是澳洲玫瑰莊的酒,我們再來。」她繼續添滿荊劭的杯子,努力鎮定,可是酒還是不聽話地灑了出來。

  「第二杯,是賠禮道歉。」她笑著抬起頭,「那天,就是因為我不肯低頭跟鍾采道歉,所以我們才會鬧翻的。現在我跟你說對不起,都怪我,扔掉她的東西,跟她吵架,還趕她出門,終於害得你們不能百年好合。」她再仰頭,又一飲而盡。

  「晚潮——」荊劭開始覺得不對。

  看著她這麼豪氣萬丈地喝酒,他忽然覺得心裡「咯噔」一下,沒來由地揪緊。

  「你到底喝不喝?我這麼有誠意,你都不給面子?」晚潮一拍桌子,兇巴巴地瞪著他。

  荊劭只好再喝一杯。

  「師姐……這酒可不能這么喝,會醉的。」宋英勛想阻止。

  「我會醉?」晚潮嗤之以鼻,「我謝晚潮別的本事沒有,就是酒量好。」她不理會他,只管倒酒,咦,兩杯酒下肚,果然壯膽,手也穩了下來,酒穩穩地斟進杯子裡,剛好滿杯。

  「第三杯……」她放下酒瓶,看著荊劭,「是祝賀我自己,終於有一天,成了你的好朋友了。也不枉我費心費力地幫你煮飯打掃,養花養糙,教你泡妞,陪你喝酒。」她忽然有點說不下去了,頓一頓,才接了下去:「在今天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演著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我到底是你的什麼人呢,荊劭?病人、房客還是家務助理?又或者是搭檔?紅顏知己?狗頭軍師?現在好了,我總算知道答案了,我們是朋友。」

  也不再看荊劭的臉色,她把酒飲盡,杯子往桌上一扣,「今天晚上,小沙送去的那盅佛跳牆,你沒嘗一嘗嗎?我猜你沒嘗過,不然就不會這麼大火氣地跑來。真是可惜,這盅湯,只是熬骨湯就熬了三天,又用了金錢鮑、天九翅、魚唇、蹄尖、羊肘、鴿蛋、肚片、鴨肫、海參、蹄筋、火腿、乾貝、冬筍……這些材料,每一樣的刀工火候都不同,下鍋之前,有蒸的、氽的、過油的,只說那個熬湯用的罈子,就是十年的陳紹,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而且只能用燒木炭的炭火爐……都想不起費了多少工夫,大概這輩子,我也就只做得出這麼一壇佛跳牆。」

  她大約是酒意上涌,喃喃地自言自語:「今天晚上,你要是錯過,以後就再也吃不到了……呵呵,還說什麼,壇啟葷香飄四方,佛聞棄禪跳牆來?誰寫的這種歪詩,起的這種名字,真笑掉人大牙了,禪是那麼好棄的嗎?」她低下頭,看著桌布上那暈漬開的一大團酒漬,下意識地捉起圍裙一角擦了擦,她用心fèng的那隻十字繡卡通豬,終於逐漸被酒漬染得面目模糊。「荊劭,其實,鍾采就是你的禪。」

  荊劭怔住,不能言語。酒添三分色,她容光照人,可是那種語氣……那種語氣,不知道為什麼,聽得他心裡忽然不是滋味。她只不過是淡淡地說著她的那盅佛跳牆,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可就是沒來由地,他心口傳來一絲絲深深的悸痛。

  驀然想起她第一次,蒙著雙眼,為他做的那盤火腿蛋炒飯;她為了洗不洗碗,跟他討價還價;在洗手間門口,因為扔掉鍾采的東西,她還挨了他的罵……神思忽然有片刻漂浮在空中,記憶在心底半明半滅地雜亂閃過。

  第一次吃她做的紅燒肉跟圓蔥燒賣,抬起頭,看見她眼底一抹那麼溫柔的神情。第一次煮麵給她,她一邊挑剔,一邊吃得碗底朝天湯都沒剩。第一次坐在露台上跟她聊天喝啤酒,她還教他謝氏泡妞秘笈,當時的星光,美麗如童話一般。

  想起她握著他的手,說:「我就只相信你,荊劭。」

  想起她烏黑清澈的眸子,髮絲間浮動的暗香,想起她穿著他的大襯衫,卷著袖子,腕上一串精緻的翠玉繩結。

  一時間,各種雜沓的零碎的舊日片斷,忽然一起湧上來,就連荊劭自己,也從來沒曾察覺,他記得是這麼清晰這麼鮮明,清晰到當時的一舉一動,每個眼神,每句話的語氣,當時的星光和香氣……

  原來!他忍不住震驚,原來,這些一直就藏在他心底某個角落裡。

  晚潮……他和她,明明……這算怎麼一回事?!在這念頭閃過的瞬間,荊劭差一點被自己嚇住了。

  正在心頭混亂,空氣里忽然傳來「噼啪」一聲輕響,一片漆黑。怎麼了?荊劭的反應有點遲鈍。

  「怎麼回事……」

  「停電?」四周人聲雜沓。

  「廚房裡的烤箱!」是晚潮的聲音,「忘了定時了——糟啦,一定是保險燒斷了。」

  荊劭摸著黑找過去,居然正好拉住她的手臂,「電閘在哪裡?」

  「我自己會修。」她掙脫了他的手。

  「晚潮!」荊劭叫了一聲,可是聽不見回答,她的腳步聲匆匆往廚房那邊去,走得太急了,還「砰」的一聲,帶翻了身後一把椅子。

  呵,痛死了!晚潮揉著膝蓋,摸著牆壁一瘸一拐地往廚房走,這一下撞在椅子角上,撞得可狠,一定淤青一大片。當初在荊劭家的時候,蒙著眼睛走來走去,也沒這麼倒霉,撞瘸了自己一條腿。不過這都得怪他,要不是他沒頭沒腦地闖進來,還把她氣得半死,怎麼會忘了廚房裡還烤著點心忘記定時!

  好不容易摸到了櫥櫃,摸索著翻出一根蠟燭,卻又到處找不到打火機。明明記得以前買過一隻啊……

  「嚓」的一聲,黑暗裡亮起一束光,一隻打火機出現在她眼前。

  晚潮抬起頭,正對上荊劭的雙眼。晚潮心裡打了個突,「你……你進來幹嗎?」

  「修電閘。」他回答,拿過她手上那支蠟燭,點了起來。晚潮搬過椅子,沒好氣地推開他,「行了荊醫生,怎麼敢讓你操心,修電閘修水管這種事,我也很在行。」

  「看你這一身酒氣,還不趕緊下來——」荊劭伸手拉住她,卻不提防晚潮一個沒踩穩,身子一歪,正好被他這麼一拉——「啊呀!」

  撲通!哐當!

  「你幹嗎!」「沒事吧?」椅子翻了,兩個人跌成一團,蠟燭飛到了牆上去,倏地熄滅。荊劭本能地接了晚潮一下,可是倉促間哪裡接得住,直接被她連人帶椅地砸到地上來,幸好還是背部先著地,不然真會腦震盪。

  黑暗裡,兩個人有片刻反應不過來的寂靜。

  「呵,呵呵……」呆了半晌,晚潮忽然小聲笑起來,笑得話都說不勻了,「叫你、叫你不要過來……你看……」

  荊劭卻不出聲,心頭一陣跳,晚潮,晚潮就在他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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