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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抿了抿唇,掠過他就徑直進了屋。木門合上的吱呀聲響在身後,周顯恩的眼瞼微不可見地跳了一下。風雪開始下了,落滿他的肩頭。他握著手,嘲諷地笑了笑。她說的冠冕堂皇,實則還是在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四下里疾風驟雪,院牆上鋪滿了一圈白雪,風一吹就簌簌地落下來。周顯恩動了動手指,正準備轉動輪椅,就聽得身後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他扶著輪椅的手一頓,一道陰影就攏了過來。一抬眼,就見得謝寧提著一雙男子的鞋,目光卻是盯著他裸露的雙腳。

  「天寒,將軍還是該將鞋穿上才出門的。」她說罷,便蹲下了身子,準備為他將鞋穿上。

  周顯恩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了些,隨後他嗤笑了一聲:「你是覺得我很可憐?」他的眼神簡直比這場風雪還要冷。

  她以為她是誰,憑什麼來可憐他?到處施捨同情心麼?可惜他不需要,他周顯恩就是被人打碎了骨頭,也不用任何人來可憐。

  謝寧一愣,拿著鞋子的手頓了頓,輕聲道:「將軍誤會了,我只是見你的腳放在雪裡,不穿鞋,容易凍傷的。」

  他露在衣擺下的雙腳同樣蒼白,因為踩在雪地上,腳背通紅,血管變作了烏紫色。

  謝寧伸手便要去為他穿上鞋子,只是指尖還未觸碰到周顯恩的腳,他放在輪椅上的手就攥緊了,指節泛白。他臉上的神情從淡漠變成了暴虐,劈手奪過謝寧手中的鞋就向著遠處狠狠地扔去。身後傳來重物栽在雪地里的聲響,謝寧看著空空如也的手,頗有些無措地望向他。

  「不要多管閒事。」周顯恩冷冷地撂下這句話,便推著輪椅要離開了,輪子在雪地里碾過兩道深深的印子。

  謝寧瞧著他挺直的背影,還有他露在風雪裡的雙腳。大雪茫茫盡數落在了他裸露的肌膚上,他卻仿若無知無覺一般。可他真的不會覺得冷麼?她的眼神恍惚了一瞬。

  周顯恩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眼中的暴虐還是沒有平復,更多的卻是嘲諷。他現在只是一個坐在輪椅上,連生活起居都要別人照顧的廢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這樣的他,在別人眼裡似乎是很可憐的。所以無論謝寧是之前在涼亭替他出手教訓人,還是現在為他穿鞋,都只是在同情他,可憐他。可於他而言,這種可憐只讓他厭惡。

  他正要伸手推輪椅,椅背就搭上了一隻纖細的手。鼻尖是淡淡的清香,帶著女兒家的繾綣。

  未等周顯恩開口譏諷,她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狐裘斗篷,小心翼翼地蓋到了他的膝上。又彎下腰,為他細心地捏了捏縫隙,觸碰到他的腳時,像是碰到了一塊寒冰,直凍得她鼻頭一酸。

  周顯恩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他想去推開這個自作主張的人,可握著的手怎麼也抬不起來。

  她的動作很輕,低著頭,鬢髮間簪著的翠色珠花跟著輕晃了幾下。

  「小時候,我也喜歡赤足踩雪玩,可就玩了一上午,不僅大病了一場,腳上還生了凍瘡,現在想想,都還覺得疼。」謝寧為他理了理衣擺,把積雪撣了下去。

  她母親早逝,父親忙於政事,郭氏根本不管她,丫鬟婆子也只看郭氏的臉色行事。沒人告訴她,大雪天這樣光著腳踩雪容易生病。她發燒昏迷了整整一下午,還是她哥哥下學後發現了她,這才急忙喊了大夫來。若是再遲一些,怕是她就要去了半條命。

  她止住了思緒,抬眸望著周顯恩,笑了笑:「所以,將軍還是別同我一樣犯傻了。」

  周顯恩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她這樣的語氣,竟像哄小孩子一樣。良久,他嘲諷地開口:「冷與不冷,你覺得對我來說有區別麼?」

  他的腿是沒有知覺的,別說是踩在雪地上,便是用刀子扎得鮮血淋漓,他也不會有任何感覺。由始至終他都面無表情,像是說著一個與他無關的事實。只是藏在寬大袖袍下的手不自覺扣緊了輪椅。

  謝寧低垂了眉眼,只是唇畔彎出一個有些無奈的弧度:「再怎麼樣,也還是會冷的啊。」她的聲音輕飄飄地,像是掬了水中月,一碰就會散。

  周顯恩微睜了眼,四下里寒風裹挾著大雪而來,灌進他的袖袍、領口。只要一抬眼,就會對上謝寧清亮的眸光。他的眼神飄忽了一瞬,旋即沉下臉冷冷道:「多此一舉。」

  他說完就推著輪椅自顧地回屋了。謝寧望著他的背影,也沒有再說什麼。她知道周顯恩待人冷淡,可他不是個惡人。他是天之驕子,是保家衛國的大英雄,不喜歡她這樣平庸的女子也實屬正常,她倒不覺得有什麼失落的,只要她盡了自己的責任就好了。

  她只是個小女子,能做的不多,但是她會努力去學著適應他夫人的身份。也許,日後他還能將她視作朋友,和睦相處呢。思及此,她心頭的陰霾倒是沖淡了幾分。

  她在雪松下站了一會兒,又移步去將之前被周顯恩扔掉的鞋撿了回來,撣落了上面的雪,才推門進屋了。屋子裡還亮堂堂地,他就臥在床榻上,不知睡著了沒有。

  她只好輕手輕腳地合上了門,安靜地坐在了正中的四足圈椅上。她目光一轉看向了她放在暖爐旁烘乾的鞋,剛剛被周顯恩扔到了雪地里,鞋面上有些濕潤了,似乎也不大暖和。她想了想,便去翻出了陪嫁的針線盒。剛剛她大概比了一下周顯恩的鞋,心中也隱約知道尺寸,便拿著料子為他納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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