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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溪聽得出來,這話是出自真心。
她打量著他,因惱怒而緊繃的肩膀慢慢鬆懈下來。
「穆逸舟。」
「嗯?」
「所以那時候,你仍在關心我?」
童溪問得很輕,眼眸低垂,劉海滑落,嫩白的手指握緊筷子,撥弄盤子裡夾來的蝦粒。
顯然是有點緊張。
透明小盅里的梨湯喝盡了,穆逸舟提壺添滿,放到她的面前。
「我怎麼會不關心你呢?」
聲音低沉清淡如往常,卻藏了萬分篤定,仿佛這是理所當然。
童溪懸在胸腔里忐忑揣測的心在那一瞬落回原位。
「既然這樣——」她抬起頭,沒了那種下意識自我保護而罩上的堅硬外殼後,目光已經柔和起來,「既然還在關心,當初為什麼要分手?是我做得不好,不喜歡了嗎?」最後幾個字咬得很輕,底氣不足。
穆逸舟詫然看向她,「怎麼會這樣想?」
「要不然呢,該怎麼想?」童溪還在撥弄那粒可憐的蝦仁,低聲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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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時候,穆逸舟於她而言是耀眼的太陽,遙不可及,更不敢奢望。
在穆逸舟風光考入A大後,那種差距更是如隔山海。
後來童溪運氣好,也考進了A大,但正如巫文靜所說的,人和人的差距有時候比人和狗的都大。身處同一所校園,穆逸舟的成績和能力卻都甩她幾十條街,童溪哪怕用盡了所有的努力去準備GRE、做課題、刷績點,也未必能申到多麼好的offer。
而穆逸舟申請到的伯克利的那個實驗室,卻是排名十分靠前。
她在努力前行,他也在飛速往前奔跑,差距其實從未消弭。
童溪更清楚,像穆逸舟這樣優秀耀眼的人,從高中到大學、出國,從來不乏仰慕追求的女生。即使當初是穆逸舟追的她,即使知道自己也算得上出色,童溪也時常害怕,怕她握不牢這份感情,尤其是在他遠赴重洋後。
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而山海的那邊,卻仍有無數優秀的女生,比她出色,比她離得更近。
分手前的那陣子,穆逸舟行為不太對勁,跟她聊天的頻率很低,態度有些消沉,也很少說身邊發生的事。突然提出分手,又是糊弄般的「兩人不合適」的理由,她能怎麼解釋?
無數個失眠的夜裡思來想去,也只能理解為是他不喜歡了。
那種感覺如天翻地覆。
童溪對出國沒有執念,也沒有太強的好勝心,那麼努力,不過是為追隨他的腳步,拽著他的衣角一起走。
他的去處就是她的方向。
可他不喜歡她了,努力還有什麼用?
暗戀數年而有幸相戀,她將那段感情視若珍寶,而他卻用那樣敷衍的方式結束。就好像捧了熾熱的心,對方卻在玩過後隨便找個理由丟棄,令人受傷意難平,而後胡思亂想、誤會叢生。
那段時間,童溪迷茫消沉到懷疑人生。
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從陰影里走出來,琢磨自己想做什麼、要去往何處。念頭漸漸明晰,也終於找回從前那種心無旁騖、樂觀淡泊的狀態,朝著她喜歡的方向走。然而分手的事仍如利刺埋在心底,不敢觸碰。
以至於此刻,時隔數年,她仿若無事地問出口,底氣卻仍不足。
但逃避無濟於事,總得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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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溪喝了口梨湯滋潤乾燥的喉嚨。
抬眉看向穆逸舟,那位雙眸深邃沉濃,眼底似有痛苦掙扎,神情卻仍平靜。
「我從沒有不喜歡你。」他搖頭,語氣溫和。
童溪不甚確信。
穆逸舟唇角動了動,自嘲一般,「當初說我們不合適,確實很敷衍。但是童童,你很好,我也一直很喜歡。提出分手是因為——」他頓了下,垂眸,「是那時候的我不適合再戀愛。」
「為什麼?」
穆逸舟搭在扶手上的五指迅速縮緊,沒提具體原因,只給了個比喻,「在走鋼絲,自顧不暇。」
隔著餐桌的咫尺距離,他的神情清晰分明地落在她眼底。
童溪愣了愣,「走鋼絲?」
穆逸舟頷首不語,目光瞥向窗外,慢慢將一杯梨湯喝盡。
他的神情風平浪靜,握著杯子的手指卻抓得極緊,骨節微微泛白,手背青筋若隱若現。
童溪很少看到他這樣,心裡七上八下的。
思緒迅速拉回數年之前,那時候她察覺穆逸舟狀態不對勁,曾好幾次問他是不是出了事,不過他說一切無恙,讓她不要多想擔心。現在看來,那時的穆逸舟分明是在逞強,就像她對家裡報喜不報憂一樣。
而她在戀愛里當局者迷,又年輕不懂事,只把這種不對勁歸因於感情。
芥蒂迅速被擔憂代替,童溪目光微緊,「是碰見了麻煩?」
穆逸舟沉默,瘦削的側臉緊繃,眉目擰著。片刻後轉過頭來,安慰似的扯了扯嘴角,「都過去了,以後再說。」說話間,夾了菜到她盤子裡,「快吃吧,別放涼了。」
這分明是不肯透露。
漫長的時光里,很多人都有難以言說的秘密,甚至對至親都無法開口。尤其是穆逸舟這樣的天之驕子,慣於光鮮驕傲,更不會輕易將軟弱缺憾處示人。何況,數年分隔後,兩人雖在和解,卻還沒回到從前無話不說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