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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著我進來的蘇辰逸看著安靜躺著的陸正濤,也愣了,他看了陸正濤許久,然後像是失控了一樣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我真的累了,已經沒有精力去想蘇辰逸為什麼說對不起,也無法去想。

  我整個人完全懵了,躺在面前的這個人再也不會對我說「我是你絕對可以信任的人」。

  「爸爸!」

  我在心裡吶喊著,我想要叫醒他,可是無論我做什麼,他再也不會抬頭跟我說話。

  我還沒來得及向他懺悔,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謝謝,我還沒來得及對他說一句對不起,我還來不及叫他一聲……爸爸,他怎麼可以就這麼毫無徵兆地走了呢?

  不會的,他不會死,不會的……我拼命地告訴自己,爸爸他沒事。

  為什麼,為什麼在我想叫他爸爸的時候,他卻已經聽不到了。

  我看著陸瀟瀟抽動的肩膀,突然很想上前抱住她,用力地抱住她,給她力量。可是我沒有。

  我沒有勇氣,我怕我給了她安慰之後,我自己也會崩潰。

  回頭看著已經愣愣的蘇辰逸,他英挺的臉現在沒有一點血色,只是看著床上的人,喃喃地說著:「對不起……」

  「蘇辰逸,你……去陪陪陸瀟瀟吧!」我說完,好像用盡了所有力氣,轉頭就向門外走去。

  我的眼淚在轉身的那一刻傾瀉,可是沒人會看到,永遠都沒人看見。我知道有一些東西已經在我的心裡慢慢死掉,我看見那些腐爛發著惡臭的屍體,告訴自己,我必須學會更加堅強。

  03

  這些天日子像是枯竭了一樣,乾燥到每個人都心煩意亂。空氣中充滿了令人煩躁和厭惡的氣息。而陸瀟瀟的悲傷似乎永遠都用不完,她每天都躲在蘇辰逸的懷裡,像是要逃避,更像是在汲取。

  最快恢復狀態的人是媽媽。她就像是個出色的演員又開始努力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我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裡稍顯安慰。強裝堅強總好過她意志消沉吧!

  當每個人都可以正視爸爸死了的這個事實的時候,我終於開始安排他的喪禮。

  我站在鏡子面前看著自己的樣子——

  黑色禮服,黑色長髮,黑色手套,整個人都像是被密不透風的黑色帆布包裹著,輪廓清晰,眼神清冷,透著一股冷淡的氣息。

  我記得霍北曾經跟我說:「姐,你真的很適合黑色,穿黑色的你像魔鬼一樣妖嬈神秘。」

  我當時笑著問他,是誇我還是損我。

  沒想到現在看著自己的樣子才知道,他是對的。我真的是個適合黑色的人,把一切都隱藏在這一片純黑之中,尋找一個角落讓自己安寧。

  我總是要站在邊框之外,看著每個人,好像自己只是個過客一樣。對媽媽、對陸正濤、對陸瀟瀟、對霍北,甚至對蘇辰逸,不是吝嗇到不願意付出,只是付出之後的種種代價我都付不起。

  我只有十八歲不是嗎?應該簡單美好不是嗎?看著鏡子裡那個淡漠到冷血的女孩子,我不禁問自己,這真的是我嗎?

  「汐沫,你收拾好了沒?快點!」門外媽媽的聲音開始焦躁。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拿起梳妝檯上的粉刷,打開化妝箱。看著裡頭調色盤一樣的眼影腮紅,苦笑了一下,最後選了咖啡色,細細地蘸了,然後再輕輕抖落,最後再一下一下細緻地化在臉上。

  「擺什麼架子!還要請嗎?這是我爸爸的喪禮,你要是不想去,沒人非讓你去!」陸瀟瀟囂張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由於最近哭得太多,她的聲音有點啞。

  「瀟瀟,別急,她就是這個死樣子,要不你先上車,我在這兒等她。」媽媽的聲音恢復到了以前那種虛偽的溫柔。很耐性地勸著陸瀟瀟,極像一個正真的慈母。

  我對著鏡子冷笑了,繼續著一下一下有條不絮地刷著粉。好像一切都像從前一樣,可是我們每個人都知道,一切已經不一樣了。

  我定定地看著鏡子裡這張氣質冷艷的臉,我知道它可以騙過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最後蹬上一雙黑色細皮高跟鞋,我推開房門瞟了眼門外的媽媽跟陸瀟瀟,冷笑著說:「急你可以先走,沒人讓你等。」

  然後,我踩著高跟鞋特有的細碎節奏向外走去。

  陸瀟瀟還在背後嚷嚷,說的什麼我根本聽不進去也不想聽。她就像個驕傲的公主,註定了要被人疼被人寵,一旦有一天她失落在民間,面對現實她就沒辦法活下去。

  如果我是一隻黑色的蛾子,那麼她就是一隻繽紛的彩蝶,可以肆無忌憚地美麗,因為她知道,她有愛她的爸爸靜靜地守護她的美麗。可是現在,爸爸不在了,我不知道這隻漂亮但脆弱的蝴蝶還能飛多久飛多遠。

  我在前面走得很快,陸瀟瀟跟媽媽跟得似乎有些吃力。同樣穿著細高跟鞋,我跟她們最大的差別就是,我疼了會忍著,她們卻是楚楚可憐地尋求別人的憐惜。

  我偏頭用餘光看了一眼陸瀟瀟,她臉上的憔悴那麼顯而易見。粉嫩的小臉上沒有化妝,眼睛還微微有些腫,但這些都不影響她的美。那種有些酸澀的美在她的眼底眉梢顯現。

  同樣是黑色的禮服,但她跟我的不同,禮服的邊角上帶著一圈圈黑色蕾絲,即使在這樣慘澹的氣氛中都不忘那份固執的驕縱。我不自覺地嘆了口氣,不知不覺放慢了腳步。公主就是公主,永遠需要照顧。

  04

  爸爸的喪禮選在了這座森嚴的教堂里舉行。

  從前每次經過這裡我都會不自覺地停住腳步,靜靜地站一會兒,聽一聽從裡面飄出的讚美詩的聲音。那些音符似乎可以洗滌人的心,讓我得到片刻的溫暖和寧靜,就像流浪好久的心終於找到一個港灣,可以短暫地停歇。

  我甚至幻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可以安靜地挽著蘇辰逸走在那片悠揚的歌聲中,會是件多美的事。

  可是沒想到,第一次走進這個滿是天使琉璃玻璃的地方,卻是因為失去了一個親人。

  喪禮辦得很隆重,辱業界的頭面人物都來了。畢竟爸爸的事業不算小,這樣的排場還是應該有的。

  我、媽媽還有陸瀟瀟站在一起向每個賓客回禮。媽媽向來演技很好,眼淚掛在眼眶裡姿容哀婉,而陸瀟瀟是真的難過到整個臉都扭曲了。她很艱難地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緒,可是那一雙紅腫的眼睛把一切都出賣了。

  只有我一個人,安靜地向每個人點頭,禮貌但疏離。

  「喂,你看到底不是親生的孩子,人都死了你看她那表情。」

  「可不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真冷血!」

  「就是,聽說陸正濤活著的時候對她們母女很好地,敢情是養了個白眼狼!」

  身邊有人竊竊私議,我只是抬頭冷冷地瞟了他們一眼,然後依舊揚起頭,對著進門的賓客禮貌疏遠地回禮。

  沒有人的悲哀是用來給別人看的。

  亦舒說,能夠說出的委屈就不叫委屈。我想,能夠表達的悲傷也許就不叫悲傷了。真的眼淚只流在心裡,沒必要讓別人看見。就像有人說的,悲傷或是喜悅,那都是一個人的事,與旁人無關。

  我收回的目光正對上陸瀟瀟看向我的眼神。

  那眼神很乾淨,乾淨的怨恨,像是條毒蛇突然吐著蛇信子纏上你的脖子。然而,我不是她,我不怕別人怨恨的眼神,所以我低下頭冷冷地扯起嘴角,算是給她一個冷笑。

  這一切都落在媽媽的眼裡,她偷偷伸出手在我手上掐了一下。很痛,可是那抹冷笑還是掛在我嘴邊,像是在嘲諷所有來客,也像是在嘲諷我自己。

  每個人都帶著淒哀的表情邁進教堂,有些甚至還紅著眼睛,可是有幾個人會真的為了他的死傷心呢?又有多少人在心裡暗笑又少了一個競爭對手?

  蘇辰逸也來了,不過這次他的到來不是代表他自己而是他的家族公司。他進來的時候,陸瀟瀟迎上去,撲進他懷裡,壓抑的眼淚又一次迸發。我看著他溫柔安慰陸瀟瀟的樣子,心裡有些酸澀。我想這個時候蘇辰逸的懷抱應該是很溫暖很溫暖的吧?可是我只能依舊冷淡地站在原地,低下頭不再看向他們。

  看著躺在一片淡百合中的爸爸,我心疼得像是不能呼吸了一樣。

  這個人說過他愛我,愛我媽媽。可是當時我們誰都沒有相信。因為我習慣了被遺棄被欺騙,所以我不願意相信真的有人願意對我和媽媽好。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你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就追悔莫及。循環往復,周而復始,像是一個寂寞的輪迴,每個人都想逃出去。可是誰又都逃不掉。只有在這一次又一次的反覆中掙扎,直到精疲力竭地倒下。

  喪禮結束時,我避開眾人,從教堂的後門走了出去。

  陽光很刺目,照在我黑色裙裝上,有些微的溫熱。可是我卻感覺不到溫暖。冷,是的,是我習慣的那種寒冷。好像在一片荒漠裡孤獨地行走,抬頭望去,重重海市蜃樓都與自己無關。

  「我送你回去吧!」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我不用回頭也知道是誰。我一直眷戀著這個聲音,它讓我莫名的溫暖與安心,特別是在這個時候。

  「走吧,我的車就在前面。」蘇辰逸趕上來,手搭在我的肩上溫柔地說。我依舊沒有回頭,餘光卻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溫度從那緊貼在我肩上的五指慢慢傳遞到我身上。比陽光更溫和柔軟,讓我貪戀。有那麼一瞬間我真的想不顧一切地點頭。

  然而想起那天他摟著陸瀟瀟的樣子,我還是扭身甩掉了他的手,冷冷地說:「有的是人要你送,我就不勞你大駕了。」

  說完,我快步向前走去。因為我怕自己後悔,我怕自己會突然回頭扎進他懷裡,然而,我終究沒有。

  終究是一個人慢慢消失在這座森嚴的教堂背後。

  05

  喪禮後的第二天,爸爸的秘書打電話給我,讓我去整理他的遺物。她說最近陸瀟瀟在趕通告很忙過不去。

  我冷笑了一下,她忙,忙到不用清理親生父親的遺物嗎?雖然心中有著各種的鄙夷和不屑,我還是來到了爸爸的辦公室。

  看著爸爸的那些東西,我的鼻子突然有些發酸。

  這個我應該叫爸爸的人,在他進入我生活的那天起,我其實已經對他產生了無法抗拒的依賴,只是我不願意承認,我不願意相信有人會真心對我跟我媽媽好。

  我習慣了懷疑,便什麼都不願相信。

  秘書把爸爸的東西都分類整理得差不多了,公司的資料文獻都已經分裝封存,其他零零散散的東西也用箱子整理好了,碼在桌子上。我對這些東西並不上心,只是粗略地看了一下,就打算回去了。

  然而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小小的iPod突然吸去了我的目光。那是個很漂亮的白色iPod,蘋果公司今年的限量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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