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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知道……原來他們都錯了。

  林斐答道:「我也正在想。哥哥叫我回家去,但我還沒想好。」

  謝玉璋想起宴氏眼底的輕鬆。

  林斐所做之事離經叛道,實是辜負了楊懷深一片深情。連李固都斥她涼薄。宴氏作為林家婦、林斐的親嫂子,不得不照顧林斐並幫著掩埋真相,但並不表示她就能接受或者喜歡林斐所為。

  這個世上,大概除了林諮與她,再沒有人能坦然接受並發自內心愿意維護林斐的了。

  因旁人,不曾經歷過他們經歷的,所以不能理解他們理解的。

  謝玉璋立起身體,肅容道:「阿斐,我欲以中宮尚宮之位聘你,掌管內廷六局二十四司。你意如何?」

  林斐凝目注視謝玉璋,又垂眸沉思。

  她最後的給出的答覆令謝玉璋愕然——她拒絕了。

  「不,我不想入宮,也不想擔此職務。」她說。

  面對謝玉璋的驚愕,她淡淡地笑了,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世間女子,脫不了嫁人生子的命運。偶有不循常規的,便得去面對世間人的不解與責難。成為宮廷女官,是世間女郎唯一可以脫離父族、夫族的方式,是我這樣的女郎最好、最體面的去處。」

  「但是,珠珠,」林斐道,「宮闈,並非我想去的地方。」

  謝玉璋開出的條件,已是她作為皇后能為林斐提供的最好的去處了。如果連這個去處林斐都拒絕了,謝玉璋也茫然,不知道林斐到底能去哪,能做什麼了。

  林斐側頭看了看陽光里的塵埃,轉眸看著她,問:「珠珠,很多『前世』的事,你一直遮掩著不想告訴我。我問你,在你那前世,我是否對自己的孩子,也是這般絕情冷漠?」

  「前世,阿史那烏維將我送給蔣敬業,你舍了孩子們隨我而去,毫不猶豫,毫不留戀。」謝玉璋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我以為,今生你不會這樣……」

  林斐瞭然地點點頭:「果然。」

  她沉默了許久,道:「其實,這些年我零零星星地,從你嘴裡挖出了『前世』的我,大概拼出了自己的樣子。珠珠,你一定能理解,一個人以旁觀者的視角去看自己是什麼感覺,又有什麼效果。」

  謝玉璋「看」了自己十二年,如何能不知道。

  這樣的視角,你是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身上一切軟弱、無能、偏隘。所有那些曾經不能正視,有百般理由的陰暗,全都被照得一覽無餘。

  「我這樣看著『自己』,前所未有的清楚。我漸漸地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怎樣一個人。」林斐緩緩道,「珠珠,你可知道,我是一個畢生都在尋找『歸宿』的人。」

  謝玉璋凝眸,問:「怎麼樣才算是歸宿?」

  林斐道:「你問到了點子上,因我自己也不知道。」

  「你想讓我入宮,你卻不知道,宮闈於我並不是個令人懷念的地方。從前我在朝霞宮裡,過得並不快樂。」她說。

  謝玉璋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林斐垂眸回憶:「只是那時候,在我的心裡把朝霞宮當成了歸宿。我努力地經營,每天忙忙碌碌,我和你的保姆尚宮爭事做,力求把你身邊的事都攏到自己手裡,想將你照顧得再也離不開我。等到以後你離宮開府,公主府便是我的歸宿。」

  「只是想不到人生陡變,你竟然要和親漠北。你將我託付給二郎,但楊府和二郎,並不是我的歸宿。我人生的價值在於向你報恩,全了林氏女郎的名聲,我認定了自己的歸宿是在你身上,因此我以絕食相逼,追著你去了漠北。」

  「前世的我,必定便是這般的想法。去漠北陪你,陪你受苦,陪你受痛。舍了此身與你,取了自己的義。這,也不失為一場歸宿。前世的我對孩子如此冷漠,並不僅僅因為他們非是我與心愛之人所生,更是因為我的歸宿不落在他們身上。我這樣看著前世的自己,簡直太清楚,太明白了。」

  「只是今生,你沒有給我機會。漠北八年,我是活在你的庇護之下的。我沒有歸宿了。」

  「林家重立朝堂,我以為家族會是我的歸宿。可大家其實都希望我嫁人。在他們眼裡,女郎都該嫁人才圓滿。娘家不是一個女郎的歸宿。」

  「我便以為,婚姻該是我的歸宿。我在求婚者中選了二郎,實是因為他是我的最優選擇。楊家林家結為兩姓之好,相互守望,我以為這是我作為林氏女郎的歸宿了。」

  「可後來我發現,原來哥哥並不需要我這麼做。他要做的事情,他自己一個人便可以做好了。他其實更希望我能過得開心,那些我覺得我該有責任的事,他只想自己一個人去擔當起來。」

  「若只如此,我也不是不能做好廣平伯夫人的。與丈夫舉案齊眉,為他生兒育女,其實都是很簡單便能做好的事。只可笑的是,當我已經決心這樣過一生的時候,高大郎將我擄走了。在他擄走我的那一刻,我的婚姻就已經結束了。這竟也不是我的歸宿。」

  「泗水江心一跳,本該是個絕好的歸宿的。如此,我留下義烈之名,林氏女郎、楊氏夫人,便都可垂了千古。我還報完了你的恩情,再不虧欠。多麼地好啊。」

  「偏偏,高家那個傻子非將我撈起來。我又沒了歸宿。而這個人,卻是一個將死的必死之人,他註定不是我的歸宿。我為著尋一個歸宿,一直按著這世間的要求活著——對恩人,對家族,對丈夫,我都做該做的事,做對的事。只到了這時候,知道高大郎決非我的歸宿,我終於掙脫了這一切,放肆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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