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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穎之“啊”了一聲,顯然想不到這個霸王居然還有變成良民的一天,江尋意解釋道:“我們發現一座青樓私底下向朝中官員販賣男童,凡人的事情還是讓凡人解決吧。只不過此事牽扯的高官眾多,順天府衙門肯定是不敢管的。素聞那東湘王是當今皇上第五子,位高權重,頗受寵愛,這裡是他的封地,他知道了肯定不會袖手。憑雲歇舌綻蓮花的本事,你想辦法能讓東湘王直接看到這封信就可以了。”

  雲歇寫完信後隨手一抖,墨跡頓時幹了,他把信紙向薛穎之

  【

  一拋,笑道:“正是。”

  薛穎之明白過來,將信紙往懷裡一塞,笑道:“兩位師兄放心吧。”他向玉郎招了招手,柔聲道:“來,師叔先帶你回家去。”

  玉郎聽見“家”這個字,眼圈倏地一紅,很快又把淚水憋了回去,低聲道:“謝謝師叔。”

  他解下身上的大氅,想還給江尋意,又不知道該稱呼他什麼好,只好又重複了一遍:“謝謝師叔。”

  江尋意道:“不必,你穿吧。”

  雲歇道:“你叫他江師叔,叫我宗主……挺胸抬頭,把腰直起來,我陽羨宗的人可不興成天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他雖然平時在江尋意面前經常裝瘋賣傻,無理取鬧,但實際上骨子裡也是個鐵血錚錚的人物,自然看不大慣玉郎的模樣,覺得他是在朝朝樓耳濡目染,被教壞了,暗自打定主意要把這毛病給扳回來。

  然而玉郎聽了雲歇這一句教訓,連忙站好,腦海中卻突然一道靈光閃過,頓時想起了他為什麼會覺得雲歇眼熟,脫口道:“啊,我知道了,我見過你……宗主,您、您是那個看梅花的大哥哥,還給過我糖吃!”

  雲歇:“……”

  玉郎十二三歲的年紀,這個時候的孩子長的最快,變化也大,雲歇聽見他這麼一句話,仔細端詳了對方一番,一下子也想起來之前的“孽緣”,內心頓時一片“臥槽”,自覺曾經見面的時候自己實在有失英雄氣概,剛教育完人就要被打臉。心虛地瞄了江尋意一眼,連忙道:“啊哈哈哈,是你啊,有緣有緣……那什麼,穎之,你怎麼還不帶他走,我和你江師兄這裡還有要事要辦呢。”

  薛穎之從小跟著雲歇,聽他這話就明白音了,連忙道:“是。兩位師兄,那我就先告退了。”他伸手按在玉郎肩膀,打斷了他後面的話,柔聲道:“宗主很忙,一會師叔再陪你聊天,咱們先走吧?”

  幸好身邊還有穎之這樣的聰明人,雲歇微舒口氣,眼看著薛穎之就要帶著玉郎飛身而起,江尋意卻慢悠悠地道:“穎之。”

  薛穎之和雲歇同時一僵,薛穎之一只腳已經踏在窗台上了,卻也不好不聽江尋意的話,頓了頓轉身道:“……江師兄。”

  雲歇:“……”

  阿尋突如其來的使壞總讓人猝不及防。

  一時屋子裡的三個人都看向江尋意,只見他雙腿交疊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姿勢十分悠閒,看了薛穎之一眼含笑道:“你的領子有些亂了。”

  薛穎之:“啊?……啊!”他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跟著又看向江尋意,江尋意卻沒有詢問任何問題,笑道:“嗯,去吧。”

  薛穎之:“……”

  敢情就是為了嚇唬人。

  他見雲歇沖自己吐了吐舌頭,在江尋意身後偷偷摸摸做了一個虛打的手勢,卻又連人家半分頭髮絲都不敢碰著,差點笑出聲來,連忙忍住,帶了玉郎告辭而去。

  薛穎之一向是個好青年,比起他那個狐狸變的師兄,才是真正實打實的君子風度,見玉郎大概是有點緊張,話也不多,於是想著辦法逗他,頗為耐心,果然不一會玉郎就露出了小孩子活潑的本性,同薛穎之熟了起來。

  薛穎之領著他去買新衣服,一邊走一邊笑道:“……想當初雲師兄和江師兄一起在大雪山上撿了我,江師兄家裡有一個很兇的師叔,是個女人,他不好把我帶回去,便讓雲師兄帶到了陽羨宗,一晃也這麼多年過去了,那時候他們的年紀可比你大不了多少。”

  玉郎心裏面一直裝著事,年紀小藏不住話,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道:“薛師叔,我真的見過宗主的,我見了有兩次呢,絕對不會認錯……宗主不喜歡我提這件事情嗎?”

  薛穎之愣了愣,回想雲歇當時的表情,應該倒不是什麼陰私之事,反而像有點不好意思讓江尋意聽,於是笑道:“好罷,你要是想說,可以悄悄的把這個故事講給我聽,咱們不讓宗主和你江師叔知道就可以了。”

  玉郎沒有記錯,他的確是見過雲歇兩次。

  鄉下孩子家裡窮,上不起私塾,更何況玉郎打小身體不好,也幹不了多少農活,父母當然更在意他那個身強體健的大哥,基本上也沒有什麼功夫管他。

  那也是個冬天,趁著家裡人都出門去集市上賣東西還沒有回來,玉郎偷偷溜出家門——他知道後山那裡有一棵老梅樹,算算這個時候梅花也應該開了,把梅花蕊摘下來放在嘴裡嚼一嚼,還能吃出些許甜味,對於他來說就是難得的零食。玉郎已經惦記了好幾天,終於逮著個機會,立刻付諸行動。

  然而匆匆跑到了那梅樹前面,他的腳步卻猛地一停——梅樹前站著一個穿白衣服的人,也不知道在這裡有多久了,肩頭上已經落滿了雪花。

  這個人身材修長挺拔,那個頭可比自己高得多了,如果他要搶“梅花糖”吃,玉郎覺得自己沒有勝算,油然而生一種危機感,靠近幾步,很警惕地偵察敵情。

  “敵人”果然回頭看了他一眼,只是這一眼,就叫玉郎嚇了一跳。他從來都不知道世界上還有這樣的男人,長得、長得就好像天上的神仙一樣!對了,這個人大冬天裡只穿了這麼點的衣服,看上去好像一點都不怕冷,他就是神仙下凡吧?只是他好年輕……

  然而年輕的神仙並沒有搭理他的打算,只是漠然看了一眼就又把頭轉了回去,盯著那梅樹出神,他獨自站立的樣子和玉郎見過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仿佛只是一個背影,就有寥落、痛楚與孤獨靜靜地蔓延開來,教別人光是看著他,都會覺得難過。

  這個人即使是神仙,也一定是掌管冬天的神仙,他看上去那樣冰涼。

  玉郎有點怕,又有點好奇,想不通這梅樹有什麼看頭,就站在那裡,和他一起看。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神仙願意和他說話了,神仙的聲音也挺好聽的:“你也喜歡梅花?”

  玉郎慡快地點了點頭,只不過他喜歡的不是看,是吃。

  他點頭的動作讓對方的表情有點溫和起來,但神態中的寂寞卻好像刻進了骨子裡,沒有一點減少。

  他伸出一隻手,修長的五指輕柔地撫過一枝梅花,動作小心的連花朵上面的一片細雪都沒有碰落:“我也是。我覺得這花……很像一個人。”

  第106章 番外幾生修得到梅花(完)

  雖然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是感覺很厲害的樣子……玉郎訕訕地把想摘花的手縮了回來:“像誰呀?”

  神仙沒有說話。

  玉郎等了一會,悶悶地撅起了嘴。

  良久,那個聲音才再次淡淡響起:“……像一個從小跟我一起長大的好兄弟。”

  玉郎記吃不記打,又感興趣起來了:“好兄弟?那是個男人啊,我還以為只有女人才會被比成花。”

  太陽正在漸漸下山,周圍的光線暗了下來,神仙像是笑了笑:“女人又怎麼能跟他比。這個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比他好看……他還很聰明,很堅強,嗯,也很厲害,就是性格倔強了一些……裝的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實際上心腸也好……”

  神仙的兄弟果然也像神仙一樣,玉郎聽對方說到最後,語氣越來越輕,倒好像在自言自語了:“這棵樹還是之前我們兩個一起種下的。那個時候剛剛出了丹楓林,被封‘靈台雙璧’,可是也都掛了不少彩,那小子一身的血,還木著臉跟我胡扯,說他的衣服就是那個色的,從小就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看著梅花,最終還是苦笑了一聲,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一句:“如今的梅花,再也不像當初和他一起看時那麼美了。”

  無論在這裡站多久,世間都不再會有他想看的那一枝梅了。

  玉郎道:“你再讓他陪你來啊。”

  他說完這句話後,“啊”了一聲,因為對方的手中突然亮起一團璀璨的彩光來。玉郎被晃了一下,揉揉眼睛再仔細一看,原來是神仙不知道從哪裡弄了盞琉璃燈出來,提在手裡,五彩斑斕的光線映在雪地上,梅花上,美不勝收。

  他就那樣提著燈照了照玉郎的臉,面無表情道:“敢問我這種話。竟真是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崽子,還是個身上有病的小崽子。”

  玉郎吶吶,他卻又很直接地道:“我那兄弟不能再陪我來了,因為他已經死了,被我殺的。”

  玉郎先是當真吃了一驚,又探著腦袋看了看他的表情,忽然笑起來道:“啊,你嚇唬我的,你騙人。”

  那神仙斜睨著他,沒有說話,玉郎卻因為自己識破了對方的“計謀”而有些樂不可支:“你站在這裡想他,還誇獎他,而且他那麼好,你怎麼會捨得殺了他呢?你肯定是騙人的啊。”

  “是啊,我怎麼會……捨得殺了他呢?”

  對方卻不像他的其他小夥伴那樣,被揭穿後大笑起來,而是自言自語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玉郎覺得不對,猛地抬起了頭看過去,對方卻似乎沒想到玉郎會抬頭,猝然轉過身去,但那如同筆墨描畫出的眼底,卻分明有淚……

  玉郎目瞪口呆。

  璀璨的燈火毫無徵兆地熄滅了,天地陷入了一片漆黑。一樣東西落在了他的手裡,摸上去像是一個玉做的小瓶子,在黑暗的遮掩中,神仙的語氣又恢復了冰冷平淡:“這個你吃,我走了。”

  聽見一個“吃”字,玉郎忘記了自己的其他問題,傻呵呵地道:“這是什麼?”

  “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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