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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他很快也就發現自己問得是句廢話了,她若是知道會適得其反,或者是意識到了,那也不至於這許多年蹉跎下來。

  「你想必也見過江浸月的模樣了。」歲寒山慢慢道。

  荀玉卿點了點頭,輕輕道:「不錯,他……他看不見。」

  「不止如此,他不但是個天盲,還是個跛子。」歲寒山靜靜道,「鳳棲兒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叫他知道自己與別人的不同之處,由他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學自己想學的東西。待他如同常人,並不千嬌萬寵,百般呵護。」

  這麼聽來,倒是個很開明的母親,而且養育這樣一個孩子,想來比養育尋常人更要多出幾分心力跟辛苦,每個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若生來就是個瞎子跛子,即便嘴上不說,心裡頭難免……

  「聽起來,他們夫婦二人的性情好似都很高傲。」歲棲白忽然不緊不慢的問道。

  歲寒山看了歲棲白一眼,苦笑道:「不錯,他們夫婦二人一生好強,但生平最引以為傲,又最引以為憾的,都是江浸月。」

  「好了,不說了,快吃飯吧,飯菜都要冷了。」歲寒山搖了搖頭催促道,三人這才繼續吃起晚飯來,之後便再沒多話。待吃完飯,下人收拾了碗筷,歲棲白便回去練劍,之前荀玉卿中毒,他將平日絕不耽誤的武功擱置了許久,這會兒倒顧不上陪荀玉卿。

  荀玉卿看著他歡歡喜喜去練劍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居然說不清自己心裡頭是縱容還是無奈,有心想翻個白眼,可長輩還在,又急忙忍住這種衝動,慢慢走出門去,決定飯後消食散散步。

  結果不多會兒,歲寒山也走了出來,還走到他身邊,同他並肩而行,語氣平淡的問道:「玉卿。」他的聲音在一瞬間聽起來有些像歲棲白,叫荀玉卿忍不住轉過頭去瞧他,但見著是歲寒山,不免有些失望。

  其實他早知歲棲白是這樣的性格毛病,並沒有什麼好計較的,只是……只是有時候總忍不住無奈。

  「你覺得小棲那孩子,怎麼樣?」歲寒山忽然問道,他不動聲色,慢慢走出去幾步,好似極不經意的隨口問了一句。

  原來老丈人的考驗在這裡。

  荀玉卿澹然無言,極平靜的站定了,反問道:「歲伯父是希望我說他的長處,還是說他的短處?」他其實倒不是很怕歲寒山,蠻不講理又任性妄為的蠻橫者才叫人厭煩跟懼怕,更何況歲寒山的確是個讓人如沐春風的美男子。

  「他有什麼長處,又有什麼短處呢?」歲寒山聞言大笑起來,好似很是歡喜的樣子,側過頭來看了看荀玉卿,溫柔道,「你儘管說吧,我絕不會著惱的,我只不過是想知道,在你心裡頭,小棲到底是什麼模樣。」

  荀玉卿想了想,回道:「品性極善,且堅韌無畏。」

  「哦,那這定然是他的長處了,那短處呢?」歲寒山微微笑著問道。

  荀玉卿還是想了想,回道:「品性過善,且堅韌無畏。」

  他這兩句話,兩個回答,聽起來好似一模一樣,其實所蘊含的意思卻截然不同,歲寒山【

  聽得一怔,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仔仔細細的打量著荀玉卿,好似有些動容。

  「歲伯父可是有不同的想法?」荀玉卿問道。

  歲寒山慢慢搖了搖頭道:「凡世間若作眷侶,皆要結緣,天下之大,人何以計,茫茫人海能得此緣分,已是不易,再要二心相同,歸作一意,更要艱難。」他似乎有些唏噓,慢慢低下頭來,淡淡道,「小棲往後便要勞煩你照顧了。」

  荀玉卿嘴唇微動,啞然道:「這……這自然。」

  歲寒山又笑了笑,伸出手來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人生於世,就好似一團火,路過的人只瞧見煙,沒緣分卻想靠近的人又容易燙到手,偏偏……人也許這一生,就只能遇到這兩種人。」

  「小棲的性子,你我都很清楚,他方才的舉動,我也瞧見了。」歲寒山的目光之中隱隱有些寵溺,輕輕道,「他當真是個傻小子,不懂得珍惜,也不知道如何疼一個人,是麼?」

  這話聽起來實在是很有趣,荀玉卿也沒多心,只是無端笑了笑,忍不住道:「他若太好了,我反倒有些害怕。傻一些就傻一些吧。」

  歲寒山微微一笑,倒不再停留,直直往遊廊上去了,轉身前,他忽然又轉過身來說了一句:「小棲這生都在遵從他爺爺與自己的想法而走,我這麼說來雖有些自大,可小棲的存在,於這混亂無比的江湖,未必不是夜中明燈。」

  這話其實荀玉卿也很是贊同,他慢慢點了點頭。

  「我很高興。」歲寒山矜持道,「你會是小棲的明燈。」

  荀玉卿一怔,忽然覺得臉上發熱,有些不知所措起來,他沒有想過歲寒山居然會給自己這麼高的評價,難免有些受寵若驚,忙道:「歲伯父言重了。」他往常能說會道的很,這會兒卻像舌頭叫人咬去了,一句漂亮話都說不出來。

  直至歲寒山離開了,荀玉卿還呆呆的站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跑向了歲棲白平日裡練劍的地方。

  歲棲白練劍雖不避諱外人,但也絕無人敢在旁偷看,荀玉卿站得遠遠的,在廊下瞧他,有些梅樹已含苞待放,劍光如水掠過,花苞停在劍刃上,隨即被劍氣激得四散開來,紛紛揚揚的,像是場小花雨。

  荀玉卿看著他,忍不住想:歲棲白怎麼會這麼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爸爸對女婿(兒媳婦)的考察結束w

  其實歲寒山非要說的話,倒是個很孤寂的人,他本身的優秀跟出色,導致他永遠都會是殘缺的。

  我記得有人說每個人都是一塊拼圖,找到缺少的另一半才圓滿。

  普通人顧及柴米油鹽醬醋茶都覺得辛苦,通常來講都是將就。

  可像歲寒山這樣的人更注重精神的契合,這點也算是他最大的不幸吧=-=

  第117章

  冬至那一日,荀玉卿接到了秦雁的信。

  秦雁寫信時似乎還在深秋,信中附了一朵紅楓,艷麗無雙, 他信中談及近來與柴小木的行蹤, 說到自己與小木準備去越山河家中拜訪一二。荀玉卿忍不住提起心來, 可仔細想了想原著之中,柴小木孤身一人前往, 他年少不知事,這才受騙上當,若有個秦雁在旁, 越濤君又是個好人,想來不會再發生那樣的事了。

  信封內的信紙總共有兩張,第一張提了提他們近來的行蹤,第二張說的卻是意無涯與玉秋辭二人的下落, 進萬鬼窟的人變成了他們, 秦雁似乎也不太清楚為何,只知道意清閒好似被人偷去,二人一路追進萬鬼窟內,是以意無涯與玉秋辭闖了進去,聽起來雖是兇險,可結局倒還算和美。

  意無涯到底是沒有喪妻又喪子,意清閒年紀尚小,也不懂害怕畏懼,倒是沒有大事,兩隊人半路遇見,意無涯不知為何,忽然向秦雁打聽了荀玉卿的下落,此刻正朝歲寒山莊而來。

  打聽我的下落?

  荀玉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將信紙折回收起,滿心疑惑,實在不懂意無涯找他能有什麼事,而且這信顯然耽誤了好陣子的工夫,恐怕過不了多久,應當就能見到來找自己的意無涯了,因此乾脆不想,把信封收起放在一旁。

  入了冬,人好似都懶倦了許多,江湖上也少生了是非,梅花已經全開了,歲寒山近來在過路的胡商那新買了白瓷燈,蓮花底座,釉色瑩潤,他很是喜愛,愛不釋手的把玩觀賞了一個下午,放到了歲棲白的房間裡頭。

  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偏偏歲棲白全無紅袖添香的意思,這好好一盞白瓷燈,平日只做照亮的用途,他還嫌造型精妙太過,沒尋常的油燈好使。

  其實要得正是那朦朦朧朧,似明非明,似暗非暗,燈焰暈黃的意味。

  燈正昏,人正明,月上中天似流銀,春宵一刻值千金。

  荀玉卿並不是什麼才子,但多少也懂歲寒山這種文人雅客騷情的地方,不由得為他扼腕,暗道送他不如送我,我起碼能拿來……照信啊!

  歲棲白連朋友都沒有一個,鬼給他送信。

  說來倒不得不提,歲寒山實在是一個很會過日子的人,前不久梅花開了,他收了些白梅花,同青茶烹煮,荀玉卿才知道原來梅花不但很好看,還很好喝。歲棲白有些不滿,但不知道是不是迫於父親的威嚴,最終只是說沒關係。

  梅花反正是要落的。

  歲棲白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又悲傷又遺憾。

  要不是知道他是在對一壺梅花茶抒情感嘆,暗搓搓的怪二人不解風情,荀玉卿還當他心裡有多少悲痛過往。

  在歲寒山莊這些天,算是荀玉卿自穿越之後過得最舒心快活的幾日了,他以前在這兒,雖然也不受拘束,但多多少少像個外人來做客,做客久了,就好像是住在旅館裡一樣,這回卻全沒當時那種想法了。

  人在長輩面前,似乎總是孩子意氣些的,歲棲白也不例外,荀玉卿有時候看著他,就覺得很快活了。

  意無涯來的時候,歲寒山跟荀玉卿在庭里烹茶,歲棲白「憤於」與他們二人為伍,自己抱了琴,到梅花林深處去彈那首他唯一會的曲子靜心寧神,孩子氣得簡直不像歲棲白。

  這曲子聽了一日又一日,荀玉卿從不耐煩到習以為常,茶還在小爐上煮,火燒得正旺,水不一會兒就咕嚕嚕的開了,他好似渾然未覺似得,側著臉,直直的看著梅花的歲棲白。

  歲寒山還年輕的時候,就想著找到這樣的一個人,一個能讓他心甘情願放下劍的人,他們可以握著手,走到白頭。

  可惜他沒有遇到這樣的人。

  後來歲棲白出生之後,歲寒山看著妻子恬靜的面容,便在心中起誓,要這個孩子在自己羽翼之下一生一世都幸福,可若是……若是他大了,脫開了羽翼,要同其他人成家了呢?上蒼垂憐,他比自己幸運的多,如今已遇見了那個叫他一生一世都幸福的人。

  這時一個眉清目秀的弟子走了進來,輕聲細語道:「老莊主,煙波劍在外拜見,問了玉公子的下落。」

  歲寒山看了看荀玉卿,微微笑道:「是來找你的,如何?一道出去看看麼?」

  人家畢竟都指名道姓的找上門來了,荀玉卿又沒做什麼虧心事,更何況心裡的確有所好奇,自然點頭應道:「自是如此,之前阿雁傳信給我,說意先生找我有事,我自該去見上一見。」

  哪知歲寒山一聽,又顧自坐下來,笑呵呵道:「既是如此,那你就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

  荀玉卿聽得一怔,暗道哪有客人招待客人的道理,不由得有些尷尬,哪知歲寒山微微笑道:「本來也就該你接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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