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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辛弈在此處顯露了他溫和外表下的攻勢,這還是他在京都時從左愷之那裡學來的。

  抓住要害,步步緊逼。

  “你們的馬都是戰馬。”辛弈接著道:“包括其其格那匹。如果沒有任何回歸之心,何須養馬磨刀,日日猝練?你那把比阿爾斯楞更加鋒利的彎刀,也不僅僅是為了割斷野糙才打造的。機會已經來了,敖雲。”

  “那也是你的機會。”敖雲轉身繼續整理著糙料,道:“阿爾斯楞兵敗固然對乞顏有好處,但這好處對大苑來說不值一提。而你們。”他轉過頭,不客氣道:“一旦失去了獅王的威脅,報應和野心都會傾瀉在大苑身上。”

  “也許從前會。”辛弈神色不變,“可是現在的大嵐做不到,我們有更加危險的敵人。”

  “那這對我們而言更好。”敖雲狠狠皺起眉,“沒有了大嵐,大苑領土能橫跨糙原和長河,擁有肥沃土地和鮮美糙場,再也不必為冬日的到來發愁,也不必為了糧食而與你們通商。”

  “真的是這樣嗎?”辛弈不退半步,“沒有了大嵐,南方糧倉誰來填充?你們在糙原上奔馳,誰來教你們農耕?就算阿爾斯楞真的到了長河邊,他又能守多久?獅王已經是頭老獅子,他如果死在征途中,大嵐的怒火將滔天覆來。到了那個時候,乞顏部首當其衝。因為你們離北陽最近。”

  敖雲嘁聲,卻停下了動作。膚色微黑的青年站直時十分有壓迫感,結實的胸膛和寬厚的肩膀都顯示著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

  他沒有說話,烏雲其其格卻抖了裙上的碎屑,道:“你想乞顏部做什麼?偷襲哈布格欽氏的領地嗎?”她雙手背後,探出身來看辛弈,眼睛乾淨卻嚴厲,“別說笑了,我們做不到。”

  “其其格。”

  烏雲其其格沒理會哥哥,而是圍著辛弈踱步。她走的時候很俏皮,完整的踩著自己上一圈留下的腳印。

  “乞顏部有馬,卻沒有糧食。我們在離那條商道最近的地方,卻不享受任何互惠,乞顏部今天還有人在挨凍挨餓。乞顏部有刀,卻沒有軍隊。我們的女人和孩子都是士兵,卻因為寒冷而握不住自己的刀。乞顏部有心回家,卻被迦南山擋住了歸路。我們想和阿爾斯楞打一架,卻發現單憑自己過不了鐵翼。”她停下來,正立在辛弈的側前方。女孩子捏著自己垂腰的辮子,大方的笑,“要我們幫忙,我們要糧食,要碳火,要金子,要人手,還要你的紙狀誓言。”

  “我的誓言?”

  “你要在北陽軍和乞顏部面前發誓,阿爾斯楞之後幫助我們通過迦南山,並且保證大嵐皇帝不干預強迫。”然後烏雲其其格偏頭,“你的誓言會管用,你有這個權力,對吧,北陽的小燕王。”

  辛弈微沉,指尖摩挲著天道,“你們要的金子我沒有。”他道:“但我可以給另一樣東西。”

  烏雲其其格做出傾聽的動作。

  辛弈道:“商道。”

  敖雲忍不住插嘴道:“我們不需要。你們的太子商道只為哈布格欽氏和他的狗大開門路,況且皮革、馬匹與金銀、糧食的交換一直被打壓低廉。一匹馬換回的錢,甚至餵不飽一條野狗。”

  “我不是指上津的這條。”辛弈仰頭看灰白的天,道:“我是說,嶄新的,能夠讓北陽和這裡都各得所需,不需要再靠來回打仗博取的商道。”

  敖雲沉默下去,烏雲其其格眼睛一亮,卻沒有因此轉變謹慎的態度,她道:“這件事情超出了北陽,你做得到嗎?”

  “現在做不到。”辛弈眼睛陡然銳利起來,“但是只要阿爾斯楞退敗迦南山,我就能做到。”

  “如果你違背了你的話。”敖雲抬手砸在自己心口,“無論哪裡,我都會殺掉你。”

  辛弈抬臂同樣砸在心口,道:“我發誓。”

  因為後方地形部署,辛弈又留了一夜。次日敖雲帶他離開,兩人在馬上。

  “你和你大哥完全不像。”敖雲今日帶了彎刀,就在他跨側。

  辛弈沉頓一下,笑起來,“也許,更像二哥一點吧。”

  “我聽說你二哥是個讀書人。”敖雲側頭看他一眼,“你也不像讀書人。”沒等辛弈回答,他便繼續道:“我知道你大哥所有的戰績,但我並沒有見過他。宛澤邊有一塊巨石,原本是塊普通的石頭,自從辛靖之後,就被叫做‘畏境’,是令人畏懼的境地,也是令人畏懼的辛靖。”

  “令人畏懼?”辛弈卻回憶不起他大哥令人畏懼的時候。他只記得他大哥的英勇和溫暖,是一直籠罩在他和三哥頭頂的保護,是在敬佩中會超越父親的人。

  不知道二哥是不是也這樣想。

  “我很討厭他。”敖雲直言,又頗為落寞道:“也很敬佩他。你們的皇帝為什麼要這麼做?”

  辛弈沒有立刻回答,赤業在雪上奔跑,風讓他的袍子翻飛,袖口下露出他握著韁繩卻失去小指的左手。他道:“也許,也是因為令人畏懼吧。”

  令人畏懼的辛靖。

  因為像是會超越燕王,無比耀眼的從北陽張揚閃爍,甚至超越了京都所有的同輩。耀眼的不像話,就會令人畏懼。也年輕的不像話,讓已經垂暮的年邁心驚膽戰。

  畢竟皇帝還能驅馬宛澤嗎?

  他已經連馬背都上不去了。

  可他重兵在握的兒子正當壯年,盤踞一方,又威望久遠,還有更加鋒芒畢露的兒子,一文一武,從朝堂到軍隊,從京都到北陽,無人不曉。

  什麼北陽尖刀、北陽鳳雛、燕王三少。

  每一聲讚揚都仿佛在嘲弄他的年邁和畏縮。明明是他的兒孫,卻要比他還名聲尊崇。這不是好兒孫,連他的太子都不如。

  令人畏懼。

  赤業跑得很猛,大約是這幾日被烏雲其其格愛護的太久,讓它一跑起來就像是要跑破天際,連風都不在乎。

  辛弈毫無遮擋的視野橫闊整個雪野,但是雪中有什麼東西晃了下他的眼,他猛然勒住赤業的衝勁。

  “敖雲。”辛弈調頭,“阿爾斯楞!”

  敖雲從飛奔的馬背上站立起身,放眼在遠處。白皚皚的遮掩讓人看不見其他顏色,但是他還是相信了辛弈,緊跟著轉頭。

  他們這一路有三百人,在雪野中不是個小目標。

  埋伏在雪下的人馬陡然爬起來,追上去。

  “他們在這裡蹲守的。”敖雲與辛弈並駕道:“晨時的巡視到不了這裡。”

  辛弈又突然勒馬,敖雲驚道:“你要做什麼?”

  辛弈道:“圍住我。”他說著拔出天道,“抓住我。”

  後邊的追逐已經靠近,敖雲當即調轉馬頭,拔出自己的彎刀,大聲令道:“抓住他!”

  辛弈的天道頓時劈砍過來,敖雲架刀,他比刀笑起來,“喂喂,這樣的力道連我妹妹都接得下,你真的是男人嗎?”

  辛弈一聲不吭,手上刀刀劈砍。兩人之間刀鋒撞擊一直炸響,敖雲之前說換做是他一定不會被砍掉小指,他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因為這樣撞擊間辛弈已經雙手握了刀,敖雲的臂力甚至要比阿爾斯楞更可怕。

  後邊的追兵已經趕來,敖雲的彎刀危險到甚至擦到了辛弈的脖頸,彎刀後的長腿一踹,辛弈就滾下馬背。

  敖雲的馬圍著辛弈慢慢地轉,他對來人道:“阿拉坦,你到我的領地上來幹什麼。”

  “敖雲。”為首的中年男人只對敖雲頷首,目光陰鷲的落在雪地中辛弈的背上,道:“打擾,但是這是獅王的獵物。”

  “這是我跑馬時的野物。”敖雲目光沉下去,他的彎刀隔空直指向阿拉坦的眼睛,“誰准許你,扎答蘭的奴隸,直視我乞顏部首領的眼。”

  阿拉坦不悅地眯起眼,“我是獅王的下屬,不是奴隸。”

  敖雲露出雪白的齒貝,“難道你還想我和你稱兄弟嗎?羊圈雜種。”

  他說話時乞顏部的馬緩緩將追兵圍起來,阿拉坦察覺到了他的敵意,但他沒有打起警惕,因為這位曾經的王子對待扎答蘭部一向倨傲。他甚至上前幾步,試探性的靠近辛弈。

  “敖雲。”他在辛弈身旁蹲下身,“不要惹怒獅王。”

  敖雲嗤聲,卻隱忍似的握緊刀,垂了下去。阿拉坦露出滿意的神色,然而他還沒有低下頭去看“獵物”,後頸處就被獵物猛然摜按住,整個身體失重前墜,天道的刀刃瞬間沒盡他胸口。

  敖雲在馬上冷笑。

  “你該抹斷他的喉嚨,讓他嘗嘗不能說話的快感。”

  “真遺憾。”辛弈推開屍體,站起身,有些無辜的歉意,“來不及了。”

  剩下的幾百人還未回神,外圍的乞顏部刀已經從後抹斷了他們的喉嚨,就像遵從敖雲的話,整齊利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閱。

  ☆、再鋒

  “阿爾斯楞如果等不到回音,就會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敖雲下馬將屍體翻過去,“等你再往上津靠近,他就會舉兵包圍上津。讓你回不去。”

  “這是他的親信?”辛弈看著阿拉坦的臉問道。

  “頂多算是他的狗。”敖雲抱肩,“阿爾斯楞沒有親信,他只有他自己。”

  “我們必須往上津靠近。”辛弈想了想,“我們……就是埋伏的這群人。”

  敖雲看了屍體的袍子,露出嫌惡的表情。

  外出尋找辛弈的騎兵回來時,阿爾斯楞正在陣前。他發現上津似乎恢復了底氣,甚至比之前更加遊刃有餘,他猜測上津中來了援兵。為了這個一直沒有露面的援軍,阿爾斯楞在陣前用自己的眼睛搜尋這可以猜測的蛛絲馬跡,所以騎兵回來的時候,他並未立刻去見。

  這次回來的人似乎少了一些,盤問的人心生疑惑。馬上為首的男人悶在絨脖里,只露出了一雙不好惹的眼睛,狠狠瞪了眼盤查的士兵,用大苑話惡聲惡氣道:“阿拉坦還在後邊,他去了東邊追人,我們先回來了。”

  “獅王沒有下東去的命令。”

  “但他下了一定要追到人的命令。”男人不耐地拍了拍自己的彎刀,“行了兄弟,外出的是我們,你守好你的營口才是正道。”

  這種能攜帶騎兵外出的人大都是軍營里能說話的人,倨傲一點是慣狀。看守不敢多言,退開讓他們進去了。男人帶著隊伍進去,跟著的騎兵都靜悄悄的不言語。大苑兵里少見這樣的隊伍,看守忍不住又多看一眼,被尾梢的騎兵瞪了回來,登時縮了頭不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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