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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弈察覺到目光,還側頭沖他笑了笑,拉了籠頭,策向城門。

  城門已經工隊改良,變成了垂門式。他們在下鑲插了刺,和辛弈手臂上的如出一轍。這東西在危機時刻砸下來,難保不是一次突襲。

  垂刺盾緩緩吊起。

  辛弈端坐馬上,拔出了天道。刀尖斜垂在赤業側,因為聽見門外的嘶喊聲而沉重一垂,又再主人突出的瞬間猛然側砍而下。

  脖頸斷口的血咕嘟,赤業已經奔開。丟失的腦袋滾進混亂的腳步中,辛弈已經沖入大苑兵中。

  殺喊聲震天,對面的咆哮在刀口處斷的一乾二淨。但凡擋得住辛弈的刀的人,都無法抵擋緊隨而來的尖刺。辛弈撲入人群,天道和尖刺污跡斑駁,他亦然如此。

  有三個大苑兵的彎刀拼架,刀背推抵著赤業的前行。辛弈從馬背上側滑下去,靈敏的身形一瞬間正面撲卡住其中一人的咽喉。對方眼睛睜大,在倒映他面無表情時動盪恐懼,一側的人舉起了刀,天道翻掌貫穿那人的喉嚨,再毫不留情的拔出。還卡在他掌心的人顫抖的想喊什麼,辛弈指間用力,將那生命掐斷在指尖。

  嘎嘣聲令人發麻。

  撲殺、貫穿、劈砍。

  腦子裡似乎只剩下這六個字,辛弈也是麻木的動作。他的後腰被重物陡然擊中,鎧甲被砸的凹入,傷口崩裂的感覺讓辛弈精神一震,天道已經翻後砍了下去。

  他被團團圍住,一層又一層的大苑兵前仆後繼。辛弈的身上開始挨刀,他來者不拒,統統斬在刀下。

  天道。

  這名字如今念起來都令人顫抖。

  他的父兄一直面對著這樣的戰場,一直一直,直到再也不能。

  有很多時候說一句話只會覺得輕鬆非常,但只有為這句話趟進刀山火海時,才能真切感受到那其中千萬的重量和日夜的堅定。

  不知什麼時候吹來了風,冷颼颼的轉進領口,讓胸口冰涼。辛弈踩在屍體上,喘息四顧。

  望不到頭。

  望不到頭的大苑人。

  他奮力砍下的只是這其中千萬之一。血水讓積雪融化成淌,屍身讓白色消失殆盡。不知多少天的屍體都堆積在這裡,在他腳下,也壓在他肩頭。

  辛弈看見了阿爾斯楞。

  他猛然吹了聲口哨,赤業奔馳而來,他翻身而上。赤業躍撞過人群,沖向阿爾斯楞。這已經不知是他們多少次的對撞,獅王依舊穩如泰山。

  阿爾斯楞的長刀昨晚斷在天道下,今天的他帶的是彎刀。那沉重削冷的刀,像盤踞迦南山的蛇一般不好對付,甚至跳脫了他長刀的沉穩雷霆,變得狡猾狠辣。

  吳煜在牆頭掐算著梁木,天色從通明開始偏暗,寒冷直逼緊迫。

  辛弈不能在城外夜宿,除非他帶著充足的碳火和糧食。

  辛弈漸漸察覺不對。

  阿爾斯楞一直糾纏不撤,城門的衝擊甚至不如昨夜來得兇猛。大苑有近一半的兵馬壓在後方,既不給他突襲的機會,也沒有動作。

  辛弈陡然抽刀,可是阿爾斯楞緊隨而上,彎刀吐著信子緊纏住他。讓他掙不開身,也退不出去。

  阿爾斯楞要留下他在城外!

  後方的重兵刨蹄開始前壓,像是巨型猛獸,碾壓著肢體向城門。如果在重兵壓到城門前趕不回去,辛弈就必須被留在城外。吳煜必須選擇拋棄燕王,才能保留上津還有的北陽軍和百姓。

  退不掉!

  一側倏地炸起尖銳的哨聲,有人拉著幾條鎖鏈雙頭旋圍著赤業。赤業嘶鳴躍蹄,不料被鎖鏈纏繞住了後蹄,掙脫不開。

  辛弈心疼它,不待他回首,前襟被人猛力拉扯住,隨即大力摜砸向地面!辛弈面朝下,雙腿登時夾盤上阿爾斯楞的肩頭,砸力頓減一半,卻依然讓他頭昏眼脹直犯噁心。而後胃上被刀背重力一砸,辛弈嗆出酸水,被摔砸落地。

  不用命令,四下的彎刀已經要順勢割斷他的喉嚨。

  赤業突然躁怒,它躍蹄撞開辛弈頭頂的刀。後蹄拖著拽鎖鏈的人,在人群中甩拖。

  辛弈撐地一刀將咫尺拿刀的人砍的利落,踉蹌起身,翻爬上了赤業的背。

  重兵已經壓到城門,吳煜幾乎望眼欲穿。可是辛弈哪裡還來得及,吳煜將牙咬了又咬,嘶聲道:“放門!”

  放門!

  小崽子從人腿中掙扎出,撞在吳煜的腿上,下口就咬了個狠。

  吳煜眼都急紅了,偏偏不能多說半個字。他沒管小崽子,回頭錘著牆垛,嘶聲力竭道:“放門!”

  刺盾轟然砸下。

  天已經黑了,辛弈的身影在大苑人群中若隱若現,赤業的嘶鳴越來越遠,吳煜扒在牆頭,竭力道:“大人在南方!”

  辛弈似乎回了頭。

  吳煜覺得臉上有些濕,不知是不是下了雪的緣故。

  黑漆漆的夜空沒有星。

  大人在南方。

  你還要去南方,不能掛在這裡。

  赤業一直在跑。

  雪越來越厚,直到赤業也跑不動時,辛弈終於從馬背上滑滾下去,砸進了雪地里。鎧甲咣當一聲,他卻一動不動。

  赤業後蹄上還拖著鎖鏈,它垂頭在辛弈側臉上拱了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赤業在他四周轉了一圈,窩在了他的身側。

  雪又下大了。

  沒多久辛弈身上發上就被白雪覆蓋,他的臉頰蒼青,被壓在身下的手掌也沒有動靜。但是這天太冷了,再趴下去會先凍死的。赤業開始舔辛弈的臉頰,濕熱的觸感終於喚回神識。

  他動了動,倏睜開眼。

  氣息開始急促,辛弈想要爬起身,左手撐在雪中時忽然有些感覺不對。雪擋住了視線,辛弈緩緩抽回手。手背漸漸露出積雪,就在要露出手指時他停下動作。

  喉結動了動,辛弈咬的唇乾澀泛血。

  他的。

  他的左手小指不見了。

  也許是丟在亂軍中,也許是丟在阿爾斯楞的彎刀下,也許是丟在了他急逃的路上。

  就是不見了。

  “啊。”他垂頭埋進雪裡,過了許久,雪都要埋起他時,才輕輕地對赤業低笑一聲,唇線苦澀,“不是右手就好。”

  右手還要握刀。

  辛弈爬起身,一身雪簌簌的掉。他眉上都覆了霜,四肢凍得僵直。赤業的後蹄被鎖鏈磨出了傷,他蹲身給解掉,赤業走了幾步,飛似的開始在雪地上圍著辛弈跑圈。

  天道還在,鎧甲已經破損到不能穿。辛弈解掉了鎧甲,牽著赤業,開始在大雪中徒步。

  赤業背著他跑了整整一夜,大苑只派輕騎追他,阿爾斯楞還要留在上津外僵持。這天一亮,雪又大,辛弈難以分辨出自己在哪裡。但因為背著上津,應是在大嵐與大苑的中間地,靠近大苑的地方。

  太冷了。

  他只有一匹馬和一把刀。

  渾渾噩噩中不知過了多久,腳在雪中已經沒了知覺,辛弈在風雪茫茫中終於看見了一點兒人煙。

  “哥哥!是我們的馬嗎?”大雪中披著羊裘的女孩子用手擋著眼,對她前方的高壯青年大聲道:“那邊!你看那邊!”話才完,腳下一絆跪倒在雪地里。

  青年回身一把提起她,同樣大聲道:“哪?”

  女孩子沖她哥耳邊大吼道:“耳聾的敖雲!就在那裡!”她手一指,直直地對著辛弈。

  敖雲沒理他妹妹的罵聲,順著她手指望過去,一眼就看見了那匹神駿的紅馬。他眼睛一亮,緊接著又皺起眉,拉住他妹妹,道:“不是,不是我們的馬。”

  他看見了牽著馬的年輕人,單衫背雪。即便對方長相溫和,模樣狼狽,他也不打算掉以輕心的靠近。

  他站在原地,隔著風雪大聲詢問。

  “你是誰?”

  辛弈喉中乾澀,神智昏沉,卻也握緊了腰側的刀,並沒有回答。

  敖雲皺眉,聲音沉下去。

  “北陽軍?”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閱。

  ☆、乞顏

  辛弈胃裡翻滾的厲害,沒回答他那句話,撐著自己吐了個天翻地覆。可是胃裡空空,人又凍了許久,只能幹嘔。

  敖雲眉間一松,遲疑的想詢問他一聲,不料烏雲其其格已經掙開自己的手跑了過去。

  “你怎麼了?”女孩子臉頰被吹的通紅,卻遮掩不住明亮的眼睛。她俯身看辛弈,緊張道:“你這樣是不行的,你得喝些熱羊奶。”

  “其其格!”敖雲過來將她拉到身後,頭疼道:“你想怎麼樣?把他帶回帳里嗎?”

  “他只是個迷路的人。”烏雲其其格爭辯道:“你不是說要助人為善嗎?不帶他回去的話他會死在這裡,難道你平日說得話都是假的嗎?”

  “但是他是大嵐人。”敖雲企圖對妹妹講道理,“他還帶了刀,傷痕累累,也許是北陽軍。其其格,帶他回去也帶回了危險怎麼辦?”

  “他只有一個人。”烏雲其其格扶住她被風吹的絨帽,“沒有我們帶路,他走不出雪野。”

  敖雲堅持,“不行,不要管他了。”

  “可是你看他的馬!”烏雲其其格眼睛一轉,機靈的轉了彎,對她哥哥唉聲道:“你看多漂亮的馬,跟著他一起凍死了怎麼辦?還是你,乞顏的藍寶石,巫神的眷顧者,其其格的好哥哥,要趁他凍死後再奪取他的馬?”

  敖雲略黑的頰面上一陣窘迫,他道:“我才不會這麼做。”又道:“我才不會!你要帶他回去,那你自己背著他嗎?”

  “他有馬啊。”烏雲其其格聳聳肩,“你把他扔到馬背上去,我們牽著馬走。”

  兄妹倆說罷齊齊轉向站不穩的辛弈。

  “那……好吧。”敖雲走過去,低聲抱怨道:“你最好乖乖的。”

  辛弈被那有力強壯的手臂一撐,雖然靠了力,身體依舊緊繃。他是被真正的“扔”到了赤業背上,不知怎麼回事,一向暴躁不近人的赤業竟被烏雲其其格安撫住,由她牽著走向風雪深處。

  辛弈壓著天道,漸漸模糊意識。

  熱羊奶被燒得沸滾,奶醇厚的芬芳瀰漫在尖。烏雲其其格給辛弈又倒了碗羊奶,這一次還遞去了熱軟的饢。辛弈拿在手裡,渾身又暖又舒服,連胃都舒坦了不少。他還起了熱,敖雲把自己幾年前的舊袍子借給了他,穿上大小正好,又蓋了皮裘,開始悶汗了。

  烏雲其其格摘了絨帽和羊裘,穿著馬步裙和著小皮靴。辮子烏黑漂亮,眼睛大而清澈。她挽了袖子,正在給敖雲沏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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