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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枕又道:“還有金山、銀山在,橫豎會護著二爺的。若他們護不住,老爺去了又有什麼法子?如今倒是先去尊王府尋玉郡王為上。”傅天浪只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躊躇不休,忽然看見前方一匹高頭大馬,上面坐著頗秀美的一個男子,那雲枕也眼尖,認出了是祁侯,便先喊了幾聲來,祁侯也是耳尖,聽了聲音便回過頭來,方看見傅天浪及雲枕,忙跳下馬來,走到他們跟前,又說:“你們無恙就好了。”傅天浪慌道:“咱們一同去教坊罷!”祁侯笑道:“我剛從那兒回來,已把你二弟救出來了。他現已送醫,你別慌。”傅天浪方安心了些,那祁侯卻說:“只是尊王府那兒……也罷,你先去看你弟弟罷。”傅天浪一聽,又慌了起來,問道:“尊王府怎麼了?”祁侯笑道:“也沒什麼。今天午宴玉郡王走得早,故而不知道。大概是有個妃子像是死在了尊王妃歇涼的小屋裡,皇太后說要查明白,便扣住了尊王妃不讓她離宮。”傅天浪聞言十分心驚,又道:“怪不得一時玉郡王竟沒了影兒,該不會是為了這事?”那祁侯又道:“哎,還說呢,玉郡王一聽說這事就往宮裡趕著去了,不知現在出宮了沒。”傅天浪猛然聽出了蹊蹺,只道:“想必不是他府里人告訴他的罷?”祁侯聞言,也瞧了傅天浪一眼,坦然笑道:“是我告訴他的。”傅天浪聽了這話,又看向祁侯那玉一般的臉龐,不覺心裡生了恐怖,又想起玉郡王、傅天略的安危來,更是五內火焚一般。祁侯仍笑道:“你是進不去皇宮的,倒不如先看看令弟?”傅天浪只好答應了,便隨之回了祁侯府安頓。

  這一路上,傅天浪又問:“祁侯是什麼時候來教坊的?倒來得巧。”祁侯也嘆了一口氣,說:“可不是,晚些可不行了。我原是聽說了綠珠園挖出了女屍的事,擔心你弟弟,才急忙趕來了,也幸好趕得上。”天浪不語,心裡暗道:“略兒必然是用假信騙我離開,再燒了教坊,大概還有自盡輕生的念頭,幸而被祁侯救了。只是這祁侯也並非善類,究竟令人難安。”

  祁侯府上氣象與郡王府大不相同,沒什麼富貴氣象,倒是清清雅雅的。傅天浪住了進去,方覺得自己被祁侯拿住了,竟不得出門,又不能見到傅天略。傅天浪在這兒住了將近一個月,除伺候的僕從及來號脈的大夫,再沒見過第二個人。日子一日比一日炎熱,傅天浪也一日比一日的心焦,夜不成寐,坐臥不安,便是雲枕偶爾勸兩句,他雖嘴裡答應著,但耳朵其實也聽不進去。雲枕哪裡不知道,只說:“你既如此,更應心寬,否則玉郡王及略二爺更難熬了。”傅天浪聽了這話,觸動心神,幽幽嘆道:“我哪裡不知?”只是紅了眼眶。此時忽見一個小廝跑了進來,傅天浪忙強忍憊色,淡然笑道:“可是侯爺跟前的德子麼?”德子笑道:“難得傅爺認得小人,真是小人的福氣。”傅天浪又道:“你是侯爺親近的人,也是貴人了,我怎麼不認得?如今你來,可是侯爺有什麼吩咐?”德子笑道:“今日是夏節了,請傅爺到神堂拜一拜除祟。”傅天浪聞言,笑道:“我在這兒日日坐著,倒是日子也忘了。幸虧侯爺惦記著。”說著,傅天浪便隨德子往侯府神堂去。

  侯府內未置祠堂,只有神堂,神堂外頭種了許多松柏,儘管日頭毒辣,走了進來卻是涼浸浸的,剛推開門,忽見裡頭跪著一個穿黑衣的男人,那男子頭上綁著一個烏溜溜的髮髻,以銀簪插著,好似個道人,卻又不是個道人。傅天浪一看到這人背影,便紅了眼眶,顫聲說道:“略兒!”那人回過頭來,卻唬人好一大跳,那確是傅天略的臉,只是左邊臉頰上好大一塊紅斑,原是燒傷所致,好可惜如此俊俏的一張臉倒似被野獸咬掉了小半邊。

  傅天浪見他如此,更是心痛難忍。倒是傅天略臉上不悲不喜的,又說:“命還在就行,這有什麼的。”傅天浪只道傅天略素日愛美,如今毀了容倒很鎮定,確實反常。又見傅天略臉色陰沉,沉靜得有幾分駭人,那傅天浪方想起積雲的事,又說:“難道你竟真謀了那姑娘的性命?”傅天略卻嘆道:“兄長何必多問?”傅天浪又氣又恨,只道:“你怎麼變得這樣了?是什麼樣的事,竟要害人性命?”傅天略卻道:“這沒什麼的,也不是頭一回了。我管這教坊,逼良為娼,盤算剝削,綠珠園好多雖非我所殺,也是我所害,要細細算來,我也是作孽頗多的。故我要拿命去填,這也不怨的,只是我竟不曾死去,看來是命不該絕,我更該惜命才是。”傅天浪聞言,只道:“你這是何等歪理邪說?”傅天略冷笑道:“難道兄長竟要我去投案自首,為積雲賠命?”傅天浪頗為傷心,只道:“我雖不忍,但理該如此。”傅天略搖頭嘆息,道:“我原知道兄長是這麼想的,卻仍忍不住問,白討個傷心沒意思。”傅天浪只道:“這裡頭必然有個緣故,只是你不肯告訴我,我也不知道從何問起。”傅天略卻道:“只是再有什麼緣故,在兄長看來,也不該去殺她的,我如今說什麼都沒意思。兄長如今留在祁侯府上到底不便,還是隨玉郡王去罷。”傅天浪聽見“玉郡王”三個字,心中猛然一顫,又說:“玉郡王如今怎麼了?”傅天略說道:“他已經出宮了,你去見他就知道。”傅天浪狐疑道:“只是你又如何得知?”傅天略嘆道:“我也不知從何說起,但請傅爺謹記,世上再無‘傅天略’此人就是了。”

  傅天浪一時愣住在原地,卻聽見外頭急匆匆的走來一人,只請傅天浪道:“傅爺,玉郡王有請!”傅天浪一顆心繫著玉郡王的安危,但又死死看著傅天略,不欲於此時離去。傅天略卻施施然一拜,先拂袖離去了。傅天浪正要緊跟過去,卻被人拉住,又說:“傅爺,玉郡王請呢!”傅天浪也是無法,只好隨他去了。

  傅天浪來至一處花廳,果然看見了祁侯及玉郡王。只見玉郡王形容憔悴,臉如菜色,身量清減不少,傅天浪不覺心疼,又慢慢從簾外走出來,玉郡王見了傅天浪,頓時兩眼放光,只含淚道:“傅卿,我想得你好苦啊!”祁侯笑道:“玉郡王不必傷心,自教坊失火以來,傅爺一直在我府內住著,雖然難免有照顧不到之處,但也不至於苛待了他。”傅天浪心裡十分迷茫,只得笑道:“侯爺言重了,若非侯爺,傅某連個安身立命的所在的沒有了。再說,日日在侯府里養尊處優的,怎麼好能說照顧不周,實在是太過周到,反致傅某不安。”玉郡王又對祁侯說道:“真是十分感激。”祁侯搖頭笑道:“如今你也無事,趁早帶了傅爺回府罷。我也不虛留了。”傅天浪卻說道:“只是舍弟……”祁侯截口道:“唉,令弟亡故的消息,委實令人悲痛。只是屍身難尋,只能建個衣冠冢了,這也得讓你來辦才妥當。”傅天浪忽想起弟弟說的“世上再無傅天略”,心裡不覺突突地跳了起來。玉郡王觀傅天浪的臉色,以為他只是傷心,便勸道:“逝者已矣,萬幸官府並不將此罪降在你身,生者還得如斯才是。”傅天浪聽得“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八字,不覺恍惚,只迷迷茫茫的隨玉郡王去了,一路上懵懵懂懂的,只覺雲遮霧罩,不知身在何方,該往何處。雲枕倒是細細留神,聽得玉郡王等人說話,方知道教坊失火後,倒是有倖存的奴人來報案,告了傅天略殺人放火的事,然而祁侯這邊先救火的,已認定了傅天略已死,故也無人可告,狄官本想將傅家兄弟二人一併告倒,無奈畏懼祁侯、玉郡王,故不曾嚴審,只糙糙結案。然而傅家二郎燒毀朝廷教坊,有負皇恩,故撤世襲教習一職,傅天浪頓成無家無業之人,除了入郡王府,再無二法了。

  傅天浪從側門入了府,不覺又到了當初參見黃芩、狄秋的湘竹閣樓。那玉郡王笑道:“這兒原是按著你的閣樓修的,就是為了有一天讓你住著不會不慣。雖然不曾想過是這樣的情形,只是有你的自是有你的。到底是我們的緣分。”傅天浪方回過神來,又說道:“那日我已來過了。”玉郡王便道:“那你還喜歡麼?”傅天浪嘆了口氣,又道:“我聽說那日玉郎因王妃之事入宮,不知道如今怎麼了?”玉郡王不覺蹙眉,搖頭嘆息,說道:“我正為此苦惱。這事實非母妃的過錯,然而皇太后不依不饒,認定是她所為,只說什麼人證物證俱在,不肯姑息,如今竟不顧我們父子多番求情,將母妃貶為庶人。如今父王十分傷心,遞上了內閣的辭呈,聖上竟然准了,只說父親年老,還是不要關心朝政,只安心做個閒散王爺的好。”傅天浪聞言十分心驚,只道:“如今大事,你也不多回尊親王府慰問?”玉郡王搖頭嘆道:“父王說什麼我該遠著他,又說若有什麼大臣彈劾他,或他又遭什麼禍事,要我千萬不准說情。還有,說芩夫人到底是太后母家的人,叫我對她敬而遠之,又說秋夫人太過跋扈,要把她管束住,只是我怎麼管得過來呢?”說著,玉郡王也是滿臉愁容。傅天浪聞言,只道:“那尊親王有沒叫你別理我了?”玉郡王聞言吶吶不語。傅天浪又沉沉嘆息。

  傅天浪又道:“那迦藍聖宗呢?”玉郡王愕然,說道:“怎麼問起他來?”傅天浪說道:“他既然在我府上住過,不知道有沒有牽累。”玉郡王便道:“他是皇太后、伏聖后都十分推崇的宗師,自然不會受到牽累。只是日前那迦藍聖宗忽而剃了頭,自請往極北修行。那兒十分苦寒,伏聖后萬般挽留不得,故而准了。如今大概已在路上了。”傅天浪聞言又十分悲嘆。玉郡王笑道:“那些宗師要修苦行,那是他們喜歡,你為這個傷心什麼?”傅天浪也不知說何言語,只是傷心。

  玉郡王心內愁緒萬千,但為天浪寬心,總展笑顏,一如既往,仍命人收拾好了閣樓,供天浪居住,且令不准外人騷擾。那狄秋知道傅天浪入住了閣樓,頗為氣惱,又恨那官司沒將他們兄弟一齊治死,益發憤憤不平。她又暗道:“若是個娼婦也好,偏偏是個男寵,到底是個男人,我也不好無緣無故跑去見他,真是想去罵他兩句都不行!”故將氣撒在黃芩身上。她只到黃芩面前,笑道:“我又聽說,妹妹出閣前就收藏了一些郡王手中流出的題詩扇、字畫等物,大概以為是郡王的,不想是傅天浪的,如今仍收著呢。之後讓皇后命題考大家,又讓傅天浪代筆考中了,如今傅天浪又來了咱們府上,可謂是姻緣天定。那閣樓原來妹妹素日是愛去的,如今怕是越發想去了罷?只是怎麼反遠著?莫非是近鄉情怯?”黃芩那日聽了狄秋言辭,早料到今日她又要拿來做文章,故也不慌了,只笑道:“姐姐說的話,妹妹聽不明白。不知從哪裡來的?”狄秋冷道:“難道妹妹素日愛摩挲的扇,不是昔日傅天浪所題的?那個時候郡王還沒得封,且又是個極風流的,隨手贈人了,不知怎麼竟到了妹妹手裡,也是姻緣天定。”黃芩笑道:“這樣的話,看來不像是閨閣內的言語,也不知道姐姐從哪聽來的?”狄秋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事也不止我一個人知道,怕以後更多人要知道的。”黃芩冷笑道:“我勸姐姐也收斂些,咱們府如今風雨飄搖,你還有心思興風作浪,還勾結外頭不清不白的人,倒不怕咱們勢如山倒麼?”狄秋冷道:“什麼‘勾結不清不白的人’?妹妹素來文雅,如今惱羞成怒,倒說出些不堪的話來了。”黃芩道:“尊親王與祁侯沒說過兩句話,還知道警告郡王遠著他,你倒去親近他來了,豈不愚昧可笑?”狄秋聞言,臉色大變,只道:“妹妹這話從何而來?”黃芩便笑道:“除非己莫為,可是剛剛姐姐的教誨?”狄秋聽了這話,氣焰也消了大半,冷哼一聲,便摔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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