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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他上台的時間和地點都不巧,正好趕在深入改革前夕分到了這個重工業城市,肩上的擔子簡直都讓他寢食難安了。座談會開了一個又一個,各大廠的一把手也是輪番接見,至今也沒摸到什麼頭緒。這個剛剛回市里不到半年的小傢伙,又能想出什麼管用的辦法呢?

  “其實我的辦法,也不能稱之為‘改革’。國有企業是一潭過深的渾水,想要真正治理,只能自上而下,從根本上改變制度和領導模式。但是這可能嗎?”

  陳遠鳴唇邊滑過一絲苦笑,“這是個人人都明白的事情,也是個最無解的問題,它不僅需要一批優秀的領導幹部,也需要廠子內部所有員工的萬眾一心,然而這兩點,卻恰恰是大部分國企拿不出的昂貴財富。因此這種自上而下不啻於緣木求魚。那麼反過來想想,如果能夠自下而上呢?”

  “自下而上?”楊書記咀嚼著這個詞,心中不乏困惑。任何改革都該是自上而下的,反過來就不叫改革了,往往該叫“革命”。這陳遠鳴難不成還想讓工人們起來造反嗎?

  面對楊書記的困惑,陳遠鳴笑了笑,“聽起來有點聳人聽聞了是吧?但是也並非全無可能。如今廠礦最大的問題就在於生產模式落伍,大量冗員讓企業背上了太過沉重的包袱。私企幾千員工就能達成的生產量,放在國企就得上萬人,攤子越大負累越多,平均下來的生產成本也就越高,導致產品價格居高不下,在這個市場經濟的社會裡就越發缺乏競爭力。這一切的一切,說穿了都是人的問題。”

  “既然問題出在人身上,解決掉那些多餘的勞動力才是關鍵所在,也就是減員增效。但是放在市里,任誰也不敢輕易在這上面開刀,減員就意味著有人要下崗、要失業,市里如今有幾十家國有企業,上百萬的在職員工,哪怕只是下崗百分之一,對於社會都是一種難以衡量的壓力。就業崗位不可能一夕間變多,而這些失業人員也不可能一夕間都能給安排到新的工作,這個城市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容納能力。”

  “但是,”陳遠鳴話鋒一轉,“這個城市沒有,這個國家也沒有嗎?就算國企的效率再低,它擁有的也是一批經過長時間專業訓練,有著基本工人素質的職業工人,就像豫西煤礦那些下崗和離退休員工,只要稍加培訓,就能轉化為另一個行業稱職的工人。如果在礦業,這種變化可能實現。那麼在其他行業呢?車削、磨、焊、鍛、電、機裝、紡織……他們之中很多很多人都已經具備了基本的職業素養,只要進行一些培訓和職業再教育,分流並不是難事。如今的東南沿海,無數小廠在拔地而起。他們可能需要無數血汗工人,但是這些廉價勞動力依舊無法替代擁有一技之長的職業工人。”

  聽到這裡,楊書記也終於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進行職業再教育?對那些下崗工人?”

  “不只是下崗,還有那些在崗的。”陳遠鳴的脊背挺得筆直,“最近我準備僱傭一批達到技師,乃至能高職稱的優秀工人,開辦一家技工學校,培養中級職稱以上的專業工人。這可不像幾大廠礦的技校,以國企鐵飯碗為最終目標,而是要教給他們一項誰也奪不走的專業技術,再把他們輸送到需要勞動力的崗位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只要這所技校足夠的正規,足夠的專業,足夠的優秀,自然能夠從國企的鐵飯碗裡搶到一批人,把他們打造成新一代的高級技工。”

  “你這是……”思索了片刻,楊書記突然皺起了眉,“你這是想挖國企的牆角?!”

  直到這時,他才幡然醒悟那個“革命”的真意。培訓下崗職工還無所謂,但是那些肯進行再教育的在職工人,必然都是一些真正有幹勁、有能力的優秀工人,就算是幾大廠,也離不開這些中流砥柱啊。當真正優秀的工人被一步步挖走,輸送到其他省市或私企,那麼只留下一堆啃鐵飯碗的寄生蟲,國企將面臨的又是何等局面呢?

  面對楊書記的質問,陳遠鳴洒然一笑,“這樣說,也不算錯。但是任誰都知道,國企已經是爛了根系的參天大樹,如果不在它們崩潰倒塌之前,搶救出一些苗圃,恐怕當企業真正破產倒閉時,帶來的損失將更加驚人。如今市裡的膠鞋廠已經破產,棉紡廠岌岌可危,幾十家國有企業,一大半都在虧損,財政每年為這些國有企業輸送的資金和借款都數不勝數。難道楊書記就指望著他們能夠自行康復,變成良性資產嗎?還是在此時止損,安置一批、培養一批、送走一批。要知道我的技校也確實會對那些下崗工人進行再培訓,這可都是就業崗位,是實打實的為民謀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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