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真是的!這小鎮平日裡這個時辰,街上總該有三兩個人七八盞燈,十來間營業很晚的鋪子才是。如今可倒好――一說鬼來了,整條街寂靜得像是死了人一樣,家家門戶緊閉,半點火光都沒有。

  但哪兒有鬼啊?若真有,我怎麼沒瞧見?

  屋裡一陣O@聲,半晌,緊閉的窗子打開了一條小fèng,一點微光漏了出來,賣桂花糕的王老伯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外面的人,就聽得陡然一陣“鬼啊――”的鬼哭狼嚎,又趕忙砰地關了窗子。

  就在王老伯開窗的一瞬間,那零星的燭火,照亮了窗下一團黑影。

  那團黑影之前著實悄無聲息,竟連謝律的坐騎都沒有覺察,如今甫然一動,竟然一下子驚到了久經沙場的老戰馬,直接一個嘶鳴高高抬起前蹄,把毫無防備的謝律整個人給甩了下去。

  著地那一瞬間,憑空一陣烈烈妖風,眾人手中火把亦紛紛熄滅。飛沙隨著狂風打在臉上,黑氣席捲,伴隨著百十口子將士的驚馬人嚎,連同地面也像是晃了幾晃。

  “鬼啊――鬼啊!果然有鬼啊!”

  “糟了糟了,謝將軍被鬼抓走了――怎麼辦啊!”

  你才被抓走了呢!

  謝律人好好的,不過人被卷在了一團濃烈漆黑的飛沙走石之中。他捂著鼻子屏息匍匐,好在眼睛一向好與常人,只見那黑色的鬼影,仍舊蜷縮在牆角窗下。

  什麼鬼?最多是個妖道,或者說不定只是個蓬頭垢面的瘋子而已!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鬼?

  頂著那烈烈飛沙直衝而去,僅是一擊而已,便擊中那人胸口。實打實的觸感,那人被他打中飛出去了數米之遠,重重落在地上。而那飛沙呼嘯也在一瞬間便停了下來,塵埃落地,整個街道驟然安靜了下來。

  就說不是鬼吧,讓你裝神弄鬼!

  不堪一擊。

  謝律上前,揪著那“鬼”的前襟將他提起,那“鬼”傷得不輕,咳出了好幾口血,嘶啞殘破的喉嚨里,卻不斷發出幾個碎裂的音節。

  在說什麼?

  謝律略微俯下身子,眉頭一皺。

  什麼?是他聽錯了麼?這鬼似乎……在叫他名字?

  “你……認得我麼?”

  那“鬼”的身子一軟,似乎用盡了力氣,悶悶再無聲響,卻有什麼東西從他腰間掉了出來,打著滑磕著石子地面溜到了謝律腳邊。

  半塊紅色的蝴蝶玉,在從雲層後好容易露出一半的明月下,閃著灼目的光炫。

  這……

  謝律一下頭,自己的腰間,也正墜著半塊這樣的紅玉。

  拾起地上的那半塊,與自己腰間的一拼。合上了。嚴絲合fèng。

  ***

  “聽說謝將軍他……把鬼抓回來了。”

  “抓回來了?!”

  “嗯,就養在將軍府上。”

  “養?!”

  “好像也不是個鬼,應該是個人吧。不過樣子……倒是更像鬼一些。”

  確實像鬼。

  謝律坐在床上幫那“鬼”一點點擦拭著滿是血污的身子,不得不對外面的閒言碎語點頭嘆息。

  “將軍,這人太髒了,您怎麼能親自動手,還是叫小羅來吧。”

  “無妨,反正我今日也沒什麼事,更何況……”

  何況?小羅不解。

  “何況這人……說不定是我娘子。讓旁人替他寬衣解帶,畢竟不太好。”

  “娘、娘子?!將軍您看清楚啊!這人可不是個姑娘家啊!”而且一目了然不是個姑娘家吧?根本就不用細看的啊!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姑娘家,但你看!他身上跟我有一對兒的玉佩,肯定跟我關係匪淺。你再想,得是什麼關係的人,才會各有一方這種合得上的玉佩啊?”

  “這……什麼關係都可能啊!”小羅想了想:“說不定此人是將軍失散多年的兄弟?又或者是志同道合的好友?或者、或者只是機緣巧合也未可知?”

  “好像也不無道理……”謝律嘆了口氣。

  “嗚!將軍您、您為什麼看起很失望的樣子?!”

  “因為我總覺得……我應該是有個娘子的啊!畢竟我都已經而立之年了,又是什麼所謂‘鎮遠大將軍’不是麼?雖說被抄過家,但又不是滿門抄斬,如今官復原職,卻從來沒有一個親朋好友前來投奔我,沒有一個家人找上門來,這著實……太奇怪了!”

  見小羅呆呆站在原地,謝律擺了擺手。

  “罷了,你先忙你的去吧。或許這人醒了,我的疑惑便能得解了,不過……他身上這麼多傷,到底是怎麼弄的啊?”

  橫七豎八遍布全身的傷痕,讓這人的整張臉都幾乎看不出原本的形貌。難不成是燒傷?不像,也不像是割的,卻似乎在哪兒見過。

  周身這麼多傷口,新鮮處還在滲血腫脹,得多疼啊。

  這個人……到底是誰,與自己是何源源?又為什麼會淪為無家可歸的“山鬼”呢?

  ……

  “將軍,天色晚了,您不回房嗎!這麼大晚上的您跟這種不乾淨的東西同處一室,怕是,怕是……不太吉利啊!”

  “什麼不乾淨?郎中都說是活人了,你怎麼還把人家當鬼?”

  “嗚,郎中分明說的是‘脈象奇異,不似活人,卻也並非死人,很是古怪’。將軍,他、他說不定是傳說中的飛僵那一類的鬼……也未可知啊!”

  “胡說!不是死人不就是活人麼?出去!今晚我就睡這兒!”

  “嗚……”

  掩了房門,謝律眼神暗了暗,捏了捏那人脈搏,又抓起那人的手臂細細看了看傷疤,眉頭微皺。

  將軍府後門外是一方紅色的池水,謝律將一方絲帕在水中浸透,走回床邊,對著那人傷痕累累的手便敷了上去。

  第90章

  “嗚……”

  只剛剛放下去而已,那人的整個胳膊都痙攣起來,像是忍受了巨大的痛楚,人更輕輕抖了幾下,竟被痛醒了。

  果然。謝律眼中一片瞭然。

  紅藥池水若由常人碰觸,根本不會有任何異常,只有死後被控屍新生之人,潰破之處才會被藥水蜇痛。這人身上的傷痕,竟如他所想,真是長年沒有浸藥水而潰爛結痂之後留下的疤痕。

  體溫也低,脈象也怪――完完全全同自己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

  一樣的玉,多半是認識的。雖然自己不記得他,可他明明叫了自己名字,該是記得自己的。

  果然,他看到那人嘴唇抖了抖,一張不辨形貌的臉上只有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的臉,盯了好一會兒,緩緩浮出一層水汽,卻幾次湮滅再起,只死死不肯落下來。

  不知為何,那模樣竟叫他有些揪心。

  ……

  ……

  “哪有你樣的人?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行嗎?”

  謝律可算是服氣了。

  在軍中待了這也不短的時日了,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那麼暴躁的傷患!

  怎麼就招他一下、抱他一下,給他敷點藥,分明是為了他好,卻非得被又推又打又咬的?

  他知道他疼,但疼又能怎麼辦?難不成任由那身子*下去麼?紅藥池遲早還是要浸,那麼多的傷口,只要浸下去肯定還是得疼。但是不浸藥池,任由身子自己爛了好好了爛,肯定只會更疼吧!

  “你看你這皮膚!你自己看!你看你這衣服都爛在身上了!被子都被你弄得都是血!你還不弄!不弄將來受罪的還是你自己?長痛不如短痛這麼簡單的道理你是不懂?”

  說著又拿藥水要去給他擦,那人卻縮在床鋪內角,死活不肯出來。他去抓他手臂,就又被打被咬。謝律乾脆把絲帛布巾往旁邊一丟,也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了,人直接扛起來,踹門進了院子裡站在紅藥池邊上。

  “你再不聽話乖乖的,我直接把你丟下去了?”

  “嗚――”那人被扛著,頭衝下,直接一口咬在他腰眼上。

  “疼!住口!我說你到底會不會說話?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說非要跟我鬧?郎中說你嗓子沒問題,還是你當鬼當久了怎麼講人話都忘了?”

  根本不被理睬,只被持續咬,謝律死的心都有了。

  把這人撿回來,滿心以為自己生前的記憶就此可以水落石出。結果呢?根本是給自己撿回一個□□煩!

  什麼都不肯說就算了。不肯吃飯,不肯療傷,只要靠近他就會被咬,簡直像是撿了個不通人性的野狼羔子回來似的!

  講真的,要不是看在那塊玉的份上……

  嗷!疼!還咬?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忍你也是有限度的!謝律直接怒了,把人狠狠往池子裡一扔。

  可剛一扔下去就後悔了。

  他明明知道,以他們這般體質,便是細小的傷口碰到那藥水,便會痛得冷汗直流,更何況那人周身都是傷呢?那人甚至沒能發出半點聲音,直接在池中兩眼一翻昏死過去,謝律將他撈上來時,懷中的身子還在一直不斷抽搐,每抽搐一下,就刺得謝律心底一陣發疼。

  著實、著實不該……

  他小心翼翼抱著那人,手足無措,懊惱自己的一時意氣。

  ……

  他不記得了。生前的事情,一件也不記得。

  關於這個人的一切,他也絲毫想不起來。可他知道,且如今更加確認,自己在內心深處某一個地方,給這個人留了一個非常特殊的位置――自打將他帶回來後,那種不待在他身邊就難以心安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

  看著他不吃不喝,傷成這樣還糟蹋自己的模樣,就更是覺得焦躁。

  ……

  謝律對著光看那隔著一道裂痕兩片蝴蝶兒,聽得背後一陣O@。

  “你醒了?”

  還沒回過頭,餘光就見那人直直撲了過來,下意識一躲,卻被那人一把抓住了手臂,見他攥著那紅玉不放,竟抓著他的手臂,張口對著手腕又咬。

  “你你你――又來?鬆口!我讓你鬆口!”

  謝律被他咬急了,只得抬手往他頭上打,可不管他怎麼打,那人也死不撒嘴。

  “你!你再不鬆口我用力了啊!”

  “那……是我的。”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