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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髮男子並不在意慕容紙的疑惑,卻眯著眼打量著了一番眼前負手而立的殭屍男子,看了好一會兒,兀自哼了一聲:“果然,雖是俗物,倒卻是生了一副好皮囊。”

  “你那小徒兒長得也不錯,這麼想來,楓葉山莊的那些個人,也都算是美人。也怨不得你會喜歡。”

  “只是……紙啊。”

  “為師當初將你禁足聽雪宮中,本意是叫你好生反省。誰知你看著老實,竟這般閒不住,玩物換了一個又一個,這二十年間,也算過得滋潤逍遙了吧?如今……已玩夠了麼?知道收心了麼?”

  ……禁足?讓我反省?

  慕容紙懵然迷惑。師父他……在說什麼,自己怎麼聽不懂?

  “呵,對了,我還沒有把你的‘過去’還給你,你當然不會記得了。”

  過去?慕容紙更是不解,我……忘了什麼嗎?

  “是時候了,紙,我這就讓你想起來,你究竟是什麼人,究竟是誰的‘東西’。永生永世,你也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第87章

  下顎被捏起,男子掀開斗篷露出完整的邪佞臉龐,逼著慕容紙與他四目相對。那幽深黑暗的雙瞳中,驟然間閃現出幽蘭色的火光。

  慕容紙腦海中,在那一瞬間像是洪水奔涌一般閃過了好多血污滿地的場景。慘叫聲、喊殺聲,親人的屍體橫七豎八堆了滿地。

  但是,什麼……什麼親人?

  他不是孤兒麼?不是自幼無父無母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何他們的模樣,此刻竟會如此的清晰?

  “紙,紙……你快跑,快跑!”

  血腥濃重,溫熱的粘膩灑在了臉上,母親死不瞑目地倒在面前。在她身後,手執利刃的鎧甲士兵,高高向自己舉起明晃晃的刀劍,閉上眼睛之際,只一陣狂風卷過耳畔,再度睜開,卻是那士兵一臉驚愕地被攔腰斬斷,緩緩倒下。

  身旁是一名長發的黑袍男子,笑容鬼氣森森,踏在屍山血海上卻一臉輕鬆,伸手拭去了小小的慕容紙臉上的血跡。

  “你,跟我走吧。”

  “可是,可是爹爹,還有娘親……”

  “他們讓我救你,作為你們慕容家最後血脈,他們要你活下來。但作為代價,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人,要陪著我,永生永世。”

  ……

  那個時候,慕容紙還不懂什麼是所謂的‘永生永世’。就那樣跟著師父,一路漂洋過海,到了大夏,到了那雪山之上。

  雪山之上日夜不清,晨昏不明,慕容紙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時間,師父看管他看管得很嚴,只偶爾才帶他下山。他只知道,山下小鎮裡賣鵝的姑娘從少女變成了少婦,自己好像也漸漸長高了,長大了。

  那些年裡,師父每隔一段日子,總會從山下帶一個人回聽雪宮中,男女都有,進了屋子鎖上房門,在裡面一關就是一天或者幾天。

  聽雪宮中奇珍異寶很多,師父待那些人也都很寵。因而那些人剛來的時候多半喜笑顏開,許多也都曾同師父如膠似漆、蜜裡調油過,卻從沒有一個人得以長久。

  一旦那些人開始鬧、開始哭,不出幾日,慕容紙就不會再在聽雪宮中看到他們的身影。師父會連喝幾天的悶酒,喝醉了酒後狠狠打他罰他出氣,然後,再去山下帶一個新人,如此往復。

  慕容紙對此一直懵懂,他只記得,有次師父帶回來一個很好看的大哥哥,那個大哥哥在聽雪宮待了很久很久,比其他人都久得多。

  慕容紙好喜歡有那個大哥哥在,因為自打大哥哥來了,師父就沒再打過他罰過他,甚至不似以前一樣對他冷言冷語,有時候臉上甚至出現了幾乎可謂是“溫柔”的神色。

  可是,那大哥哥的笑容,卻越來越少。

  “你喜歡什麼我都給你,你想要什麼我都替你辦到!只要你肯陪在我身邊,求求你,只要你肯留下來,我什麼都肯做!”

  慕容紙聽到師父求那個人。永遠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師父,竟然也會那樣低聲下氣地哀求。

  他躲在門邊,看不到大哥哥的表情,只知道在不久之後的一個雷雨夜,他被哭聲和慘叫驚醒。

  師父的房間裡,撲鼻而來滿是鮮血伴隨著暴雨濃烈的氣息,令人心慌窒息。閃電將房間整個照得雪亮,那漂亮的大哥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茫然地睜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他說……他要走。他要走!他明明答應過我不走的!”

  師父的臉上一片污糟,淚水更是淹開了那血跡,他坐在地上,像是瘋了一樣喃喃道:“這樣,他就能遵守約定,永遠、永遠陪著我了。”

  ……

  第二天天明,然那明明已經僵冷的大哥哥,又如常坐在了前廳。

  他從那天起變得乖巧、變得非常聽話,穿師父喜歡他穿的衣服,做師父要他做的事,再也不哭。除了身體變得很是冰涼、臉色變得有些慘白之外,幾乎同過往沒有必然的分別。

  師父看著他惡狠狠地獰笑,背過身去卻紅了眼眶。那晚,他喝了好多好多酒,慕容紙心疼他,去勸他不要再喝,卻被他一把抓住惡狠狠壓倒在冰冷的地上。

  “紙,你是……不會走的,對不對?”

  “他們都是騙子,只有你,是永遠不會拋棄我的,對不對?”

  慕容紙茫然搖了搖頭,衣服卻被師父撕開,那人的指尖滿懷惡意地觸摸著他,慕容紙開始感到害怕、他掙扎、尖叫,卻無法逃出師父的桎梏。在劇痛之下被貫穿,痛得他不斷大哭求饒,可那好看的大哥哥,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撐著耳際微微笑著,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般。

  隨後的日子就變得越來越黑暗,每一天,都會被師父當做洩慾的玩偶任意褻玩,每一天都好痛。身上布滿了各種各樣的指痕、牙印、鞭傷和綁痕,哭著去洗掉,卻又再次被烙上新的印記和傷疤。

  他也想過要逃,可逃走之後被抓回來,等待他的便是更加殘酷的對待。師父卻像是給了他莫大的恩典,咬著他的頸子低聲道:“紙,因為你是我養大的,我不會動你。所以你逃啊,儘管逃,你永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你永遠,都只能是我的東西。”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雙手穿過亂發捂住耳朵,慕容紙雙目血紅,跌落在地。

  一旁宴語涼只覺得這嘶吼悽慘無比,如他堅若磐石久經世事的一顆心都跟著揪了起來,卻並不知道那黑髮男子對慕容紙施了什麼妖法,為什麼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能叫慕容紙全然崩潰。

  然而這回憶,卻遠沒有結束。

  那段時間慕容紙渾身是傷,終日渾渾噩噩,終於不慎燒火的時候走了水,燒掉了聽雪宮的後山,連同那坐在亭子裡微笑著不知道要跑的大哥哥。師父震怒,不顧他苦苦哀求,對他進行了連續數日殘忍無比的折磨,終於他不堪忍受,掙扎著用“雪刃”刺進了自己的心窩。

  血水不斷湧出,絕望之中,他以為自己終於可以解脫了。

  可明明死了,卻還是再度在聽雪宮醒來。

  這一次,師父的臉,扭曲到了可怖的地步。

  “你以為……死了就能從身邊逃走?你覺得死了,都比跟我在一起要好?!”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沒有一個人願意留在我身邊?為什麼沒有一個人肯陪著我?紙,連你都不肯,竟然連你都不肯?!呵,但你以為死了就能逃得掉麼?你逃不了的!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就是我的東西!生生世世,我永遠也不會讓你逃走!”

  “我……一個人在這世上那麼多年。我只想要有一個人能長長久久地陪著我而已,可你們為什麼,卻一個都不願意為我留下來?!”

  “呵,不肯留下來,是因為你們沒有一個人切身體會過……那種孤獨。一旦你知道了那種滋味,你自然……就不會再逃了、”

  “既然如此,紙,我就讓你知道――那讓人絕望的漫長,那數十年、上百年的孤獨和寂寞,究竟是什麼樣的滋味!”

  “所有你相信的人,都會棄你而去,所有你付出一切想要留下的人,都不會為了你停留。”

  “到那個時候,你就會懂了。紙,在這個世上能永遠陪著你的人,就只有我一個而已。”

  ……

  慕容紙只記得從一開始,自己就一個人在聽雪宮中的生活。

  懂得控屍,懂得些法術,懵然不知原來自己也不過是一具活的行走的屍體而已。因為是屍體,所以只要離開雪山身體就會腐爛。他卻傻傻地以為,自己體質特異,生來如此。

  被封印了記憶,關於身世、關於師父的回憶,都只剩零星的碎片而已。

  還以為是因自己在師父離宮時年紀尚小,所以才記不清事;還以為那些關於師父的揮之不去的噩夢,都只是因為師父待自己過於嚴厲的緣故。

  就那樣在聽雪宮生活了好久,深知師父想讓他知道的孤零零的滋味。

  撿到謝律,嘗到些許一生不曾嘗過的微甜之後,也深切體會到了被人欺騙丟棄的疼痛刻骨。

  被欺騙,被背叛,不知道該相信誰,活著的每一天都充斥著無盡的痛苦。那些師父想要加諸在他身上的所有懲罰,他在這二十年間,確實……都領教了。

  “世人皆涼薄,紙,如你我一般,之於他們都已是異類,在這世上,你最終能待的地方,就只有我的身邊而已。”

  “要知道,你已離了輪迴,亦罔顧人間壽數。人壽百年,百年之後化為塵土,你卻能和我一樣無窮無盡。最終能管你生死的人,就只有我而已;能夠生生世世陪在你身邊的,也就只有我而已。”

  “所以紙,莫再耽於那些紅塵俗物,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那人伸出的手,就在眼前。

  慕容紙一片茫然,心下只覺得可怖可笑。

  跟你走,回到……回到你身邊?

  第88章

  再被像以前那樣對待?

  師父,師父。我做錯了什麼?

  我在您身邊的時候,難道不曾聽話,不曾乖巧?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紙,你不也就只是……想要有人陪你麼?這世上只有我能永遠陪你,跟我走不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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