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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勢執起謝青折的手,為他束好袖口的錦帶,原本寬鬆的袍袖緩緩收緊,遮掩了那截細瘦的手臂。

  荊鴻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眼中詫異一閃而過,他看著宇文勢,輕聲嘆道:“你總是這樣,不把人逼上絕路,決不肯善罷甘休。”

  話音剛落,就聽到身後的將士們發出痛苦的哀嚎。

  “呃啊啊——什麼東西!什麼東西在咬我!”

  “好癢!好痛!啊啊啊啊!”

  “怎麼回事?啊有蟲!有蟲在我身體裡鑽!”

  周圍陷入一片混亂,有人痛得在地上打滾,有人拼命抓撓著身體,指甲中都是鮮紅的血肉碎末,卻依舊緩解不了那種痛癢。

  那些細小的蟲子從他們的毛孔進入,因為喝了人血而逐漸脹大,越發瘋狂地往裡鑽,鑽到深處啃食他們的骨頭,那是鑽心噬骨的痛苦,讓人恨不得把自己的骨頭挖出來燒掉。

  “刺骨蟲。”

  這些蟲細小如煙,從謝青折的衣袖中流瀉而出,如雪籽般隨風飄到華晉的船上。

  荊鴻是這些船上唯一沒有受到影響的人。

  他知道宇文勢的用意,宇文勢不是要對付這些將士,而是要對付他。

  他要逼他做出選擇——要麼對這些痛苦的將士視若無睹,見死不救,要麼為所有人化解蟲毒,承認自己臨祁人的身份,與華晉天子的“反常”和“死亡”脫不了干係。

  無論荊鴻做出怎樣的選擇,都將失信於陣前,失信於華晉。

  宇文勢眼中帶著自得而興奮的笑意,他誘哄道:“回來吧,你已經走投無路了。”

  他可以放棄這絕佳的進攻時機,只要能葬送那人作為荊鴻所擁有的東西,就是值得的。他要他回到他的身邊來,他要他再次成為他的謝青折!

  華晉軍的哀嚎聲越發尖銳刺耳,就連顧天正都支持不住,臉色發白,qiáng忍著痛楚勉qiáng站立,執劍的手顫抖著握緊。

  荊鴻取過他的劍,轉身面對著已然毫無戰鬥力的華晉軍。

  這群人,當初信誓旦旦要奪回望江,如今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只要他想,他真的可以放棄他們,甚至毀了他們。

  荊鴻走向甲板正中。

  與他同船的幾名將領見狀,恐懼地指著他:“你你你要幹什麼!你這叛賊!你……”

  荊鴻萬般無奈,空餘一聲輕嘆:“自己做的孽,最終都要由自己來一一償還。當真是……一點也逃不過……”

  劍刃划過,手腕上先是浮現出一道細細的紅線,隨即鮮血汩汩而出,不斷滴落下來。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他割劃的傷口又深又長,白皙的手臂上留下數道蜿蜒的血痕,血液流淌在甲板上,很快匯成了一小灘。

  嗒,嗒,嗒……

  一片嘈雜中,血珠滴落的聲響卻如同渡魂的鈴音,悠遠而清晰。

  荊鴻任憑自己的血越流越多,身體越來越冷,沒有再動。

  他站得筆直,像是在等著什麼。

  江風從他的身後吹來,那身單薄素衣張揚地飄飛。

  須臾,整個望江上驀地一靜。

  那一瞬間是絕對的安靜,仿佛江水、戰旗、落雪、呼吸都沒了聲音。

  一瞬之後,是驟然來襲的狂風bào雪,只是那風換了風向,從東邊吹來,吹迷了蒙秦人的眼睛,吹遠了宇文勢那幾艘護衛船。吸食過骨髓、長成白色絲線狀的刺骨蟲從華晉軍士的身體中鑽出來,被大雪裹挾著湧向荊鴻。

  荊鴻抬起鮮血淋漓的手臂,輕輕翻掌,便將聚集而來的刺骨蟲馴服,收攏在那一灘血泊之中。一星火種丟了進去,那些刺骨蟲連同他的血一起被焚盡蒸乾。

  宇文勢說:“你救了他們,他們卻不會把你當做恩人。回來吧,我可以給你一切,青折,我答應過你,要與你共享盛世。”

  荊鴻背對著他,還是淡淡的語氣:“你的盛世里,多一個人不多,少一個人不少,謝青折的心都燒焦了,他不會再活過來了。”

  宇文勢笑了笑:“他會活過來的,只要你把你的心和魂魄還給他。”

  荊鴻走回了船艙,沒有回頭。

  既已失了威信,荊鴻便借天子之名下令,把自己關了起來。

  天子疑被蠱蟲控制,下落不明,孟啟生大將軍出戰前線,尚不可歸,荊鴻又再難服眾,當下的華晉軍營儼然成了一盤散沙。

  顧天正也沒了以往的穩重,急道:“荊大人,皇上再不回來您就危險了,軍營里不少將軍說要把您就地正法,還說要處以火刑。”

  “呵,火刑。”荊鴻靠在囚室的牆壁上閉目休息,他流了太多血,眼前一陣陣發黑,但依舊鎮定安然,“放心,有孟大將軍派來的人守著這囚室,撐到明早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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