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可不成。”玄闕把他帶入懷裡,在他發間親吻了一下。

  適才沾在樂令身上的氣息已漸漸被玄闕自己的氣息逐去,聞起來舒服得多了。他的腳步毫不停歇,不進不慢地按著某種規律趨退,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笑意:“若你真的沒了色身,以後可怎麼給為師當道侶呢?我可不打算把你當作一碰就壞的瓷器供著啊。”

  這話滿含著挑逗的意味,偏偏聽起來就叫人安心,樂令忍不住微笑起來,舉起他牽著自己的手,在手背上輕舔了舔。舌尖划過時的濕熱觸感輕得幾乎察覺不到,卻是充滿了誘惑。

  玄闕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別胡鬧,等出去再和你計較。”

  樂令偏過頭,貼上他的臉頰蹭了蹭,正要問他怎麼和自己計較,空中忽地迴蕩起一聲蒼老喑啞的冷笑:“道友既然來了我這宮中,怎麼還要離開呢?”

  樂令神情一肅,玄闕立刻將他攬入懷中,回頭看向聲音傳來處。這片空間忽然震盪起來,比地動時搖盪得更立害,連玄闕也有幾分立足不穩的感覺,連忙取了一面青色巾帕拋出,化作半透明的青絲帳將兩人罩住,隔絕了外頭幾乎將人撲倒的震動。

  就算有法寶隔絕震感,他們兩人也能覺出腳下這片大殿的移動。那個說話的人修為不在玄闕之下,至於樂令——恐怕就是他的出現才令玄闕多了個累贅和破綻,也才讓那老鬼捨得露面。

  原本黑暗得不見五指的大殿忽地亮起一片幽幽鬼火,大殿當中顯出四根被照得微微發綠的金漆盤龍柱。而那四根盤龍柱之間露出一個方圓丈許的池子,遠遠看來不知深淺,卻有更濃郁精粹的死氣和點點亡魂碎片從中湧出,還像泉眼處那樣發出細微的咕嚕聲。

  一名白髮黑衣,面容模糊不清的修士就站在那片氣泉上,雙腳似乎浸在死氣中,身形高大而瘦削,倒像是一件寬大道袍裹著的枯骨架子。那枯骨一動不動,模糊的臉像是轉向了他們,該是眼睛的地方卻只有一片渾濁的灰白瘴氣。

  玄闕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動聲色地查探大殿的路徑,卻發現這裡和他來時已完全不同,恍然是兩座殿閣重疊在了一起,不只是東西擺放得凌亂擁擠,空中魔氣也有種充斥過度的不穩定感。

  玄闕將樂令攬在懷裡,一刻也不敢放他離開自己——哪怕是法寶他也信不過,唯有自己這具身體才是真正保險的地方。他的緊張樂令自然看在眼中,低聲提醒:“師尊,還有那盞魂燈……”

  一個陽神真人都悄無聲息地埋骨在這地方,他這個差一步才到陽神的更不可大意,更不可……因為他的事礙了玄闕老祖,害他失去這具分神化身。至於他自己,至多是損失了肉身而已,他捨得起。

  那具枯骨直直望向他們,再度傳來了一陣笑聲:“在下對道友並沒有惡意,不然這些日子也不會看著道友進我這殿閣,壞我的陣法機關了。”

  玄闕也笑了一聲:“既然如此,閣下為何不乾脆也看著我們離去,現在又要出手阻攔呢?”

  那枯骨幹笑一聲:“自然是因為道友道行遠高於我,能不惹事我也是不願意惹事的。何況道友這副軀體也不是肉身,我對付你除了自討麻煩,並無任何好處。”

  玄闕立刻反問道:“這麼說來,道友現在肯現身出來對付我,就是看我徒兒這副肉身了?”

  那枯骨竟還緩緩點了點頭,仿佛十分關照他們地說道:“方才令徒不是也說過,可以舍下這具色身不要,只要你把他的法身帶走就夠了?憑道友的修為,要將徒弟的法身煉得和色身一般堅牢也不費什麼力,這樣你我既不用動手,又能互惠互利……”

  “互惠互利?”玄闕咬著這幾個字,神色卻是陰晴不定。

  “這是自然!”那枯骨見他有答應的跡象,連忙答道:“老夫的眼雖然不好,卻還不至於連魔修和道修也分不出來。這地方雖然困得我生不如死,對你們魔修卻是最好的修行場所不是?我只要一具能在此地修行的魔修色身,這洞天可借與你們師徒用……待我飛升之後,送與你們也可!”

  他說得十分急切,聲音干啞得就像骨頭磨著骨頭一樣,殿中騷動的魔氣卻不像他的話語這麼謙和有禮,而是如潮水一般沖刷著、包裹著、擰絞著玄闕支起的青絲法帳。

  殿中一片靜默,玄闕略帶幾分玩味的聲音在這境地中顯得格外清晰:“不過是……一具色身”

  第137章

  玄闕臉上仍帶著那種嘲諷般的笑意,從袖中抽出那盞魂燈遞到了樂令手中:“這東西是你從哪弄來的,該怎麼用?”

  樂令便指點關竅給他,又放開了魂燈中樞,叫他在裡頭留下印記。此時地面的移動震顫都已停止,青絲帳外雖被死氣陰魄圍了個風雨不透,裡頭倒還是一片靜謐安寧,又浸著淡淡死氣,正適合修行。

  樂令將魂燈交予玄闕,便要盤膝坐下,運功突破上關。玄闕卻握緊他的胳膊不叫他坐下,把玩著那盞青燈,淡淡問了句:“這燈中禁制我已掌握了,只是你修為不足,強行陽神出竅,怕是以後損傷太多。這洞天與外界不相連通,恰好不會有風劫進來,你就在這裡慢慢破關……”他抬起眼看了池中那枯骨一眼:“反正這位道友已等了何止千萬年,也不差這數十百年了。”

  樂令愣了一愣,旋即明白他的意思,低下頭順從地答道:“師尊說得是,我在這上關境上鞏固個百十年應當就能出竅。只要是和師尊在一起,在哪裡修行都是一樣的。”

  他們兩人不介意在這地方呆多久,卻有個人替他們在意。殿內死氣如漩渦般絞向青絲帳,站在池中的那副枯骨發出刺耳的磨骨聲,難掩急切地說道:“方才那位小真人不是說了,他已經能陽神出竅?道友若是愛護徒兒,不如就讓他先舍了這具色身,直接在此地修煉法身吧。我這洞府里也有不少舊時存下的靈藥,反正你們魔修不怕死氣沾染,挑幾樣能粘合元神的用了不就成麼?”

  玄闕故意嘆道:“道友定是沒養過徒兒——別說我這徒弟自小千嬌萬寵在懷裡擺弄大的,哪怕是扔出去隨便摔打的,那也是自己的徒弟,哪能為了換點身外之物就叫他元神提前出竅,冒那闖黃之險?”

  他臉色一正,又像是十分關切那枯骨似地勸了起來:“何況道友也不想想,我徒兒破關時但有一絲意外,陽神不能脫體,我可就得把他的頭骨打開取出元神來。到那時這具色身我們固然不能要了,道友你也用不得了吧?”

  那枯骨果然不再催逼,就連殿中涌動的魔氣也似乎安靜了幾分。玄闕將徒兒抱在懷裡順毛哄著,態度越發氣定神閒,含笑問那池中枯骨:“與道友說了這半天的話,竟不知你叫什麼,這片洞天又為何會變成這鬼樣子。莫不是道友覺著外頭那些東西進來了,我們師徒就活不多久,用不著說這種事?”

  他眼中驀然暴出一點精光,望向殿門外幽暗荒原中。殿中死氣像是被硬風吹開,露出一條被鬼火照得螢螢發綠的通道,通道盡頭便露出一名舉動軒昂,臉容卻至為僵硬的修士。那修士身著華服,腰間墜著黃駁皮製成的法寶囊,寶光皆已污損,唯餘一身真炁尚存,分明已是陽神上關,色身法身合而為一的境界。那修士身後隱隱露出些活動之物,看不清是否還是人形,但那類似活物的靈氣在這片死寂之地卻顯得格外顯眼。

  那枯骨被玄闕叫破了埋伏,也沒什麼驚慌之態,不甚在意地說道:“一個陽神真君,在道友面前算得什麼。只是我這殿裡無人使喚,老夫又離不得這鬼池子,只好叫他們進來服侍令師徒。”那枯骨感慨幾句,終於報了來歷:“老夫名叫祝星河,也不知現在這世上,還有沒有人記得這名字了。”

  祝星河這名字樂令從未聽過,只當是個普通修士,聽過也就罷了。玄闕面上卻掠過一絲驚異,斂容問道:“莫不是‘造就垂光宇,星河養嬰明’的星河道君?在下少年時便聽說星河道君修為通天,不拘於五行三界之中,自設洞天另享造化,後來到了……後來聽說道君未曾飛升,卻不想今日竟能有幸踏足垂光宇,見到星河道君。”

  雖然玄闕才入道時就聽過這位道君的傳說,可現在畢竟已是與道合真的天仙,對著這顯然已踏入魔道的枯骨也不會執什麼禮,誇了兩句便直指中心:“此地便是垂光宇麼,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道君腳下那池子又是什麼來歷,竟將你困在這裡不得脫身?”

  星河道君數萬年沒和人說過話,此時聽說有人還記著他和這片洞天的昔日輝煌,這些年的孤寂苦澀翻上來,哪怕是對著敵人也要忍不住訴上一訴了。

  那雙只餘一片朦朧白霧的眼中似乎有些東西在閃動,干啞蒼老的奇異聲音澀然響起:“嘿嘿,什麼超出三界五行,另成造化,就是那些真正飛升上界的真仙也難超出三界五行,我不過是個合道道君,談什麼另成造化?只是關起門來,不叫人看見我這悟不破虛空,只能一步步邁向衰亡的醜態而已。”

  玄闕似乎也有所感悟,隨著他的話點了點頭:“的確如此。若不能超脫這片世界,哪怕是能修得皮囊不朽,終究也有死於天地殺機之下的日子。”

  都說順則成人,逆則成仙,卻不知這天地間自有規條,順天固然壽數有限,逆天更是殺機重重。六欲陰魔大法這樣先命後性,入道不久即可修出不死皮囊的法門就更引天妒,天地殺機或是以天劫形式落下,或是以人劫形式隱於日常生活中,身心稍有破綻便是身死魂消的下場。

  玄闕也感嘆一聲,聽著星河道君緩緩說道:“我修仙數萬年,也曾作為天下第一人站在六州上,怎麼可甘心像凡人一樣衰老死去。幾萬年壽元聽著倒長,可是走到那一步時不也是一樣淒涼……”

  “以道君之才,自然不會坐等這一天到來,這麼說來垂光宇的變化就是道君做的那種嘗試帶來的?”青絲帳終於被風吹開,露出玄闕蒼白俊美的面容,被他護在懷中的樂令雖然修為不濟,面上卻更多了一分血色光華,身體內血氣也更飽滿,這也是他道魔雙修的好處。

  池中枯骨般的星河道君貪婪地看著那具年輕俊秀、資質甚至勝過自己少年時的軀體,禁錮在池中的身軀也微微搖晃,聲音也比方才高了些:“不錯,我那時壽元將到盡頭,又捨不得就這麼重歸天地,再入輪迴,於是我想盡法子延長自己的壽元,凡舉世上有的延壽之法都搜羅回了垂光宇。什麼斂聚信仰,以凡人信仰之力補充法力;什麼更換身軀;什麼取活人生氣填充己身……那時我還養著幾個侍從,就都教給他們,拿他們挨個兒試驗這些法子,可是還是不成。”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