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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也就漸漸習慣了。

  上次去旁聽法學院的心理學課,有個教授說得很好。

  她說:這世上的人,總是把寂寞和孤獨混為一談。寂寞是寂寞,寂寞是你不知道那個人到底存不存在,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來,你一直等著等著,看著身邊的人成雙成對,就覺得自己很寂寞。然後你可能也會加入他們,隨隨便便地找一個人。

  她說:而孤獨不同,孤獨是你知道那個人存在,但是他不在。不在你身邊,不喜歡你,或者,乾脆就已經死了。

  她說:寂寞的人脆弱,容易將就,孤獨的人堅強。

  她叫沈宛宜。

  溫柔的名字,但是這樣一個女人,她的愛人,是法學界“肝膽難全以血薦,天下法學同一哭”的俞錚。

  那時候林佑棲已經認識了許煦,認識了陸之栩。

  林佑棲和沈宛宜很合得來。

  他們的合得來,和沈宛宜跟許煦之間那種相處得好的合得來是不一樣的。他們並不算聊得來,一個醫學教授,一個專攻民事糾紛的律師,其實沒什麼話題。

  只是他們信仰的東西是一樣的。

  他們都是不肯將就的人,而已。

  三十

  林佑棲喜歡吸菸,他經常坐在窗台上吸菸,他不喜歡煙味,只是想有點事來做。

  他經常喝一種小麥草汁,用來補充吸菸流失的維生素。

  他工作雖然忙,卻經常慢跑,早起,雖然他有時候會被博雅借去做大型手術,一做就是八九個小時,但是他的身體一直不錯。

  他不玩遊戲,偶爾打牌,他起得早,有時候晨跑回來,他會去學校的樹林裡走走。

  和很多人對他的印象不一樣,林佑棲雖然冷麵,但是他的生活方式其實是很溫和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養生的。

  他很怕死。

  這兩年,父母的身體都不好,也漸漸老了,他們剩下的日子不多。

  等他們都走了之後,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林佑棲一個人,還記得林佐棲。

  三十一

  十年前,面孔俊美的少年,躺在被陽光曬得暖和的樓頂上,替自己哥哥拿下嘴角的飯粒,無奈地笑著:“要是我以後不在了,你怎麼辦呢?”

  那時候,仍然懵懂不知世事的林佑棲,只想到那個可能就白了臉,囁嚅地說:“我會等你回來。”

  “那要是我死了呢?”

  “我也會等你的。”

  “這還差不多。”難得流露出任性的少年捏了捏哥哥的臉,忽然笑了起來,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騙你玩的,”他眯著眼睛教自己哥哥:“要是我不在了,你一定不要等我,怎麼開心怎麼過,碰到喜歡的人,不要想我,儘管去,我回來的時候,會把你搶回來的。”

  佑棲呆呆地看著他。

  “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我會一直等著你,一直等著。”少年摟住了哥哥:“所以你這個傻子,以後只要想到我還在眼巴巴地等著,不管走了多遠,都得給我馬上跑回來。”

  “為什麼你可以等,我不能等?”

  “因為你心太軟了,又喜歡哭,這麼沒用,你要是一個人呆著,我會不放心的。”

  一語成讖。

  沈宛宜有一個匣子,裡面都是俞錚出門在外時,給她寫的信,她在匣子上寫了一句話:

  昔日笑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

  大概每對戀人,在一起的時候,都會笑著問:要是我死了,你會怎麼辦?

  但是真到了這一天,卻是怎麼都做不到的。

  三十二

  我現在,已經不心軟,也不那麼喜歡哭了,我現在,也變得很有用了。

  我會一直等,一直等。

  所以,林佐棲,你這個傻子,你只是想到我還在這裡眼巴巴的等,一個人孤苦伶仃,沒有半點歡愉。你不管走了多餘,都快點給我跑回來。

  三十三

  離林佐棲死去的那一年,已經過去了很久。

  父母移居國外,昔日好友,大都搬離C城,只有沈宛宜,還守在這裡。

  大概,也確實是老了。

  他不再教書,搬回了林家原來的房子裡,佐棲死了十四年了,他的房間還是原來的樣子。

  他開始整天整天地不出門,只種了滿花園的花,有時候,他在傍晚給花澆水,看見三五成群的學生放學回來,青蔥面孔,白襯衫,滿臉都是陽光。

  他漸漸想不起,原來,自己當年,也曾這樣開心過。

  只是一切都過去了。

  他獨自一個人,住在偌大的房子裡,有時候,他晚上會睡不著,就披著衣服,開著燈,在客廳里做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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