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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也顧慮柯洛年紀太小,所擁有的和能承受的不成比例,並不是件好事。自己替他負擔一兩年,其實也未嘗不可。

  對著柯洛,他心裡不論什麽時候都是充滿父親般繁瑣的寵溺。

  遠遠看著那個益發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大廈入口,謝炎才一言不發開始倒車,掉轉方向。

  他也覺得自己這樣有點像跟蹤狂,但控制不住,不知不覺就跟過來了。

  剛才是又在超市碰到那個人──那家超市里舒念出現的機率很高,而且有規律,差不多是隔兩天去一次,連時間段都基本相同,只除了上回不知道為什麽沒來,害他白等了兩個小時。

  他就站在離他僅有一步之遙的貨架後面,不動聲色看著他。舒念不論私底下還是公共場合,都是溫文又和氣,拿過以後才覺得不適用的物品絕對不會像別的顧客那樣隨手丟在附近的貨架上,總是耐心地推著車繞上半天放回原處。

  他就喜歡看他這樣深入骨髓的本分和認真,喜歡他在層層貨架間走過時隨意掃視的眼神,喜歡他抓起一個鮮橙放在鼻子下聞聞看是否新鮮的天真,喜歡他在水產區想幫忙撿起蹦到地面上四處亂跳的青魚時候的手足無措,甚至喜歡他挑選東西時候用拳頭輕抵在嘴唇旁邊輕微咳嗽的樣子。他的每一點瑣碎的東西,他都喜歡。

  喜歡得無法自制,有時候看著看著,就會有喘不過氣的感覺。

  他也知道他從那一天以後就一直住在柯家那小少爺的房子裡,到前幾天柯洛走了,他也還是繼續住在那裡。

  每次一看到他熟門熟路開著車“回”到那地方,謝炎就忍不住想咒罵。如果是在以前,他早在大腦運作之前就先衝上去了,而現在卻只能在車裡對著無辜的擋風玻璃猛飆三字經。他不是不敢,他只是還沒想清楚。

  衝上去以後又能怎麽樣呢?把舒念搶回來?那搶回來以後呢?又該怎麽對他?

  如果這次讓舒念回來,那就是一輩子。

  要是他還沒做好一輩子的準備,就不能讓舒念回來。

  以前那種膠著的曖昧不清已經不能再用了。

  他從小被教育要為自己的一舉一動負責,但惟獨忘了把舒念包括進去。所以可以那麽任性,那麽恣意妄為,那麽本能。

  但其實,舒念恰恰是他最該負責的。

  謝炎抿緊嘴唇用力踩著油門,他喜歡舒念,可他根本不是同性戀,除了那個人以外,其他同性對他完全沒有半點吸引力。

  這樣……卻要他現在確認自己對一個男人抱著那麽強烈的愛情,要他踏出那一步,從此以後就變成他所陌生的群體中的一個,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他沒辦法不掙扎,連偷偷看著舒念的時候都是。那種甜蜜的痛楚,或者說痛楚的甜蜜,幾乎讓他快整個人沈下去了。

  可是一旦決定,就不能回頭了。人對於僅有一次選擇機會毫無反悔餘地的事情,總是沒辦法閉著眼睛就伸出手去。

  別墅里舉行的酒會上,謝炎意興闌珊地站著,和對面兩三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些無關緊要的話,周圍是璀璨的女人們端著各色酒液在遊動,飄行。

  早些時候他還會興致所至地看上幾眼,和旁邊的人不失風度地評頭論足,現在他根本連抬眼去看的興趣都缺,卯足了勁相互廝殺的各式香水也對他全然沒有絲毫殺傷力了,這些昂貴繁雜又奇妙的香氣只會讓他想起舒念身上淡淡的青草一樣乾淨新鮮又溫和的味道,那是舒念長年累月在用的沐浴露。

  每次他一個人在浴室忍不住倒出大堆這種沐浴露來安慰自己的嗅覺感官的時候,都會覺得自己真是慘透了。

  “柯家小少爺手裡的股份全到舒念手上了。”

  謝炎手一抖,杯子裡的液體晃了晃,臉上表情只動搖了一下就收斂成若無其事:“是嗎?”

  “所以他們這次硬把舒念也‘請’來了,”說話的人笑得曖昧,“恐怕要熱鬧了。”

  眾所皆知舒念是被他逐出謝家的,他不再是“主人”,大家當著他的面取笑起來也輕鬆,還有點討好的意思。雖然誰也說不出舒念犯了什麽錯──他看起來永遠那麽老實本分循規蹈矩──但正因為如此,他們才更有足夠的空間來做各種各樣惡毒又鄙夷的猜測。

  謝家養了他十幾年,謝炎又和他情同手足,卻突然翻臉趕他。表面上沒有過失,那事實上就一定是不為人知的齷齪罪行。

  這種上流社會生活調料般的,一天也少不了的流言,當事人當然不會聽不到,跳出來澄清是最蠢的解決方法,只會讓大家傳得更熱烈。

  所以謝炎也不反駁,就只等它過去。但再怎麽克制,聽人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拿舒念當笑話,他臉色還是止不住地僵硬起來。

  “怎麽?”

  “關於他是怎麽得手的,柯家的說辭很不好聽,今晚叫他來就是擺明了要給他難堪。也難怪,那些股份落到外人手裡,他們不抓狂都難。”

  謝炎不動聲色地環顧了一遍四周:“已經來了嗎?”

  “早來了,在游泳池旁邊,我剛從那邊過來。好象戲碼剛開始呢。”

  謝炎趕緊找個藉口走開,不然會控制不住想一拳把對方臉上的促狹笑容狠狠打掉的衝動。

  他一眼就看見舒念,還是那麽蒼白清瘦,樸素簡單的樣子,站在柯洛那幾個潑辣的嬸嬸表姐面前,微微皺著眉,鎮定而且少見的冷硬。

  “除非是柯洛的意思,不然我不出席股東會議,放棄表決權,這樣可以了吧?”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低沈又平和有禮,卻從那些人喧嚷的叫囂里一下就清清楚楚地凸顯出來。

  謝炎根本沒把那些人挑釁的叫喊聽進去,他本能地只捕捉他的聲音。

  “我說過了,我只是暫時代柯洛保管而已,以後自然會還給他,這不用你們操心……”

  …………

  “柯洛要選擇誰來接管這些股份,是他的自由。他已經成年了,有權利不向你們報備。”

  …………

  “柯夫人,請你說話注意分寸。”舒念聲音漸漸拔高了一些,臉上是受辱的慘白,預備反擊般地挺直了背,嘴角忍耐地繃緊了,“他選擇我而不選擇你們,只是因為我比你們更像他的長輩,更盡職盡責。你們這樣毫無依據妄加猜測,侮辱了我也侮辱了柯洛。”

  …………

  “這些股份是我和柯洛兩個人的事,怎麽處理何時歸還,都和你們沒有半點關係,”舒念被激怒了似的強硬起來,“不用再白花力氣糾纏了。我們沒做你所謂的那種齷齪勾當,柯洛跟我之間清清白白,請不要惡意中傷,否則請你們做好準備為自己說過的話負責任……”

  謝炎放鬆似的吐了口氣,不管舒念說的是不是真的,他都情願相信,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反正無論如何舒念都該是他一個人的。一邊警告自己別衝動到出手毆打主人,邊往前走幾步,忍耐地喊了聲:“打擾一下。”

  舒念震了一下,一轉頭剛好對上他的眼睛,吃驚地僵了僵,呆了半晌,一下子手足無措起來。

  “啊……”

  舒念窘極了,他沒料到謝炎也會在,白得發慘的皮膚更青了一些,眉骨上多了點羞慚的紅色。方才的鎮定冷靜似乎被謝炎的出現瞬間粉碎。整個人侷促站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他知道剛才柯家人那番惡毒的嘲諷謝炎都聽到了,聽到她們說他不知廉恥,為了把那筆股份弄到手就誘騙柯洛上床,跟柯洛同居,出賣身體做了幾個月齷齪事情才總算得手……

  謝炎本來就已經夠輕蔑他了。

  他直了直脖子,掉轉過眼睛,表情平靜又認命得近乎痛苦了。

  那些人一見謝炎冷淡嫌惡的臉,就篤定了他是來看舒念出醜的,舒念認輸的表情又那麽明顯,就更覺得氣焰高漲,翻倍地囂張跋扈起來:“我們難道冤枉你了?那雜種看你的眼光都不對,有毛病一樣的,當我們是瞎的?你敢說沒做過?”

  謝炎頓時臉色發青,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舒念已經不敢看他了,梗直了脖子,受刑一般望著旁邊,半天才張了張嘴巴,生硬地:“我還有事,今天就到這裡為止,恕不奉陪。”

  他這明顯的逃避像給她們打了針興奮劑,立刻“轟”地一聲,終於找到缺口一般蜂擁上去,緊揪住他不放。

  “啐,真不知羞恥!”

  “也不看看自己什麽樣子,還這麽不要臉!”

  策劃了許久的羞辱總算可以派上用場了,興高采烈地肆無忌憚地爭先辱罵,少侮辱他兩句就仿佛吃虧了似的。

  舒念的臉和嘴唇都繃緊了,眼睛躲避著旁邊站著的那個男人,好象不是因為受辱而苦痛,而是因為是在他面前受辱,才難堪得連額頭上的青筋都在單薄蒼白的皮膚下繃得暴突了起來。

  謝炎剛要發作,眼前一晃,沒看清是誰用什麽在舒念頭上重重甩了一下,也沒聽清楚撞擊的聲音,只一眼就看到舒念額頭上突然大量滲出來的紅色。這一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大家都驚愕著,連舒念也猝不及防,因為突如其來的撞擊和劇痛大大搖晃了一步,一腳踩滑了,身體無法控制地直接往後摔進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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