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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危看見他時,眼角都微微抽了一下。

  這一刻說不上是失望更多,還是沉怒更盛。

  待他走到近處,站在這座為霧氣瀰漫了少許的宮門前時,便抄起旁邊人手中的長棍,用力往他背上打去!

  這一下的力道極重。

  燕臨未閃未避,幾乎打了個趔趄,喉嚨里也泛出了隱約的血腥味。

  他望向謝危:「兄長……」

  謝危面上看不見半分情緒,只道:「跪下。」

  燕臨咬緊了牙關,眼底竟出現了幾分執拗,發了紅,大聲道:「是她負我在先!我有什麼錯?便有今日一切也是她咎由自取!」

  謝危一雙眼終於寒了下來。

  他半點都沒留情,這一次是徑直打在他的腿彎,厲聲道:「跪下!」

  兩人於宮道之上對峙。

  彼此仿佛毫不退讓。

  周遭所立兵士皆不敢斜視,只暗自為這一幕所預示之事而心驚不已。

  這些年來,傾頹黃州,浴血邊關,都是他在背後支撐。

  長兄如父。

  燕臨看了他半晌,到底是未能忽略從那座寢宮之中走出來時的慌亂與迷茫,仿佛做了錯事的那個人的確不是她而是自己一般,屈膝跪了下去。

  已為磨難與征戰砥礪過的身軀頎長,面容也在風霜打磨下褪去青澀,變得硬朗。

  跪在那為露水沾濕的石板上,像是一尊雕像。

  然而謝危沒有半分觸動,只是將長棍擲在了地上,道:「她畢竟是皇后!傳家訓,聖人命,便是讓你做出今日這些事來的嗎?人言可畏,前朝不穩,你若真想害她死,只管繼續。」

  燕臨未回一字。

  謝危只向左右道:「打。軍法三十棍,叫他自己受著!」

  言罷轉身,拂袖便走。

  數十日前,周寅之的腦袋還被長鐵釘釘在宮門上。

  此時上方的血跡都還未清洗乾淨。

  燕臨長身而跪。

  左右則面面相覷,過了片刻,才有人輕道一聲「將軍得罪」,繼而抬手起刑,一時只聞得棍落之聲,年輕的將軍則攥緊了拳頭,始終未發出半點聲音。

  2)殺意

  案牘堆得高高的。

  謝危沒有去翻一頁。

  呂顯來時,看見他手中持著一張弓,搭上箭,拉滿了,在他腳跨入門時,修長的手指便一松,「嗖」地一聲,鵰翎箭離弦而去,竟深深射入了書架一方木格,震得上面擺著的書冊都搖晃跌落。

  旁人不敢亂傳,只擔心掉腦袋,可呂顯畢竟不同,已經聽下面人來說了燕臨受罰之事,再看謝危如此,便察覺到他心情似乎不快。

  話在心中轉了一圈。

  他斟酌了片刻才出口:「世子的心思,誰都能看出來。你雖是長兄,可今日罰他,難免生出罅隙。」

  謝危收了弓,望著那猶自震顫的箭羽,漠然道:「若非他姓燕,憑這份荒唐,今日我已殺了他。」

  3)回憶

  血洗半個朝廷,光謝危這個名字,便是籠罩在京城上空的陰影。

  諸事繁多,每日都有人遭殃。

  燕臨在宮內受罰的事情只有少數人知道,並未傳開。他似乎也自知不妥,此後數十日再未踏足過坤寧宮。

  只是沒料,前朝竟有個叫衛梁的傻子,千里迢迢赴京,口口聲聲說他們犯上謀逆,軟禁皇后,要他們將人放出來,請皇后宣讀沈玠遺詔,另立儲君。

  朝野上下誰不罵姜雪寧一句「紅顏禍水」?

  這個往昔探花郎,分明因她貶謫到州府,卻偏偏是忠心耿耿,便連她手底下那條叫周寅之的狗,看似忠心耿耿都背叛了,他偏一根筋似的軸,要與朝野理論。

  旁人若罵他,他不善言辭,漲紅了臉時,往往只能大聲地重複一句:「娘娘不是你們說的那樣!她不是壞人!」

  那實是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執拗。

  甚至會使人暗生出曖昧的懷疑。

  燕臨到底被激起了妒火,借酒澆愁,可酒只會使人想起過往,想起她。五臟六腑,無一處不覺痛,燒灼之中,愛極恨極,又去尋她。

  沒過幾日,原本只在私底下傳的流言蜚語,便跟乘了風似的,飄遍宮廷。

  「瞧她那樣,一張狐媚子臉,要不是她勾引在先,燕將軍那樣好的人能看得上她?」

  「早兩年我便覺得這樣的人怎麼也配母儀天下……」

  「沒規矩!」

  「誰不知道她原來是什麼沒教養的野丫頭,也虧得聖上當年喜歡,給寵著,白白叫朝野看笑話。可惜呀,人沒這命,有這位置也壓不住,這不倒了霉?」

  「要我說,往日的青梅竹馬,如今不過是舊情復燃罷了。」

  「她有的是手段呢,可別小瞧她。」

  「知道原來錦衣衛指揮使周寅之嗎?都是被她惑的。」

  「還有刑部的張大人……」

  「害人精!」

  ……

  話到底是傳到了謝危耳朵里,燕臨又做了什麼,他也清楚,只是突然想起了許久前某一日,群臣議事,卻都在偏殿等候,姜雪寧一身華服從裡面出來,他們入內,抬眸卻見年輕的帝王手指上沾著點粉艷的口脂,刑部那位平素清正的張大人,話比往日更少許多;又想起事之前不久,他與張遮一道出宮,半路上竟遇著那位皇后娘娘在等,他忖度片刻,尋了個藉口折返,那二人卻留在道中相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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