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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鴻飛與李方面對面的坐著,中間擺一花梨木的長几,几上有酒有盞,李方舉手倒了兩盞酒,遞了一盞予阮鴻飛,“裡頭煮了薑絲的,去一去寒吧。”

  阮鴻飛接過喝了,笑道,“李兄比以前細心許多啊,想來傳言是真的。”

  縱使李方這中年漢子,黝黑的麵皮上竟出現了幾分赧色,阮鴻飛笑問,“看來是不方便請嫂夫人出來給我一見。”

  “沒什麼不方便的,他住不慣船上,身子骨兒弱,迎風能吹出三里地去,我沒叫他來。”李方道,“下回再見是一樣的。怎麼樣,聽說杜老弟去岸上發財了,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開口。”

  阮鴻飛悠然的靠著榻上錦褥,似笑非笑地,“朝廷馬上要建海軍開海禁,以後哪裡還有咱們兄弟發財的地方。別說發財,能保住咱們的性命地盤兒就一百一了。我若不去岸上走一遭,也不知曉這些事,還被他娘的那些畜牲們蒙在骨里呢。”見李方的臉色陡然陰沉,卻並不吃驚,阮鴻飛便知曉他定也得了這消息,遂冷笑道,“這財,也得有命去發才好呢!”

  “不瞞兄弟,我也隱約聽到了這信兒,只是不知真假?”

  “這個真假不好說,只是朝廷把西北軍調到了南邊兒來,海寧的徐圖被調走了,換了一萬西北軍駐紮海寧。”阮鴻飛輕描淡寫道,“我就近去瞧了一眼,西北軍彪悍,名不虛傳哪!”

  “那姓徐的小子就是個刺頭!”李方摸了一把花生米放在嘴裡咂摸著,“不過,他走了是大好事!那大西北我是知道的,三千里的風沙,水喝在嘴裡就是一嘴的土腥子味兒,西北軍就算再厲害,他們在海上能是你我兄弟的對手?”

  阮鴻飛笑,“我們兄弟在海上聯手,別說一萬西北軍,就是他媽的十萬西北軍也沒用。可老兄你得想,咱為什麼要跟那群畜牲做生意,一個破茶碗子都能收咱二兩銀子!西北軍下不了水,可若是他們堅壁清野,嚴防死守,叫咱上不了岸,這麼多兄弟,吃啥穿啥?我呢,還好一些,富家富過,窮家窮當,大不了一塊兒跟土著們吃糠咽菜。老兄你海上地盤比我大,後頭的島可不比我多啊。”

  “嗨,我也正發愁這個。”李方搖一搖頭。

  阮鴻飛倒了兩盞酒,遞一杯給李方,“如今咱們兄弟是一條藤上的螞蚱,若是有人跟李兄說,叫你砍了我的腦袋去跟朝廷獻投名狀,哈哈,那可就叫兄弟我傷心了!”

  李方啪的將酒盞頓在几上,怒道,“杜若你這是什麼意思!”

  “哈哈,我只一說,哥哥不要與我一般見識。”阮鴻飛臉上紋絲不同的笑,打量李方一眼,“是有人派了使者找我說項,叫我砍了哥哥你的項上頭顱,獻給朝廷表忠心,然後給我加官進爵,一籮筐的好話哪。我當時就把那小崽子砍了腦袋下酒。怎麼,沒人來哥哥這裡嗎?”

  “有這種事?”李方陡然一驚。

  阮鴻飛傾盞與他碰了碰,兩人又對幹了,阮鴻飛方笑道,“他們也不是只與我一家做生意,真金白銀的送了去,倒把我的貨扣住了不發,且讓我等!我是不知道要如何等的!反正見不到東西,別怪我翻臉!”

  李方猶疑了一會兒,問道,“宋翔那邊兒沒跟兄弟你說麼?”

  “說什麼?”阮鴻飛雙腿一疊,冷笑,“說讓我上岸搶了東西就跑,還要裝模做樣的敗給那姓鄭的!”

  “看來兄弟也收到信兒了。”此時,李方倒想聽聽阮鴻飛的意思,“老弟,你說咱去不去?”

  “去——”秀麗的丹鳳眼迸出幾絲寒意,阮鴻飛寒聲道,“只怕有去無回!”

  李方一拍大腿,“我也正擔心這個!”

  “那幫狗娘養的畜牲們,一是為了發財,二是為了升官,可是什麼都敢幹的。”阮鴻飛盯著李方問,“咱們跟宋總督合作也有幾年了,養肥了他,也方便也咱們,兩相便宜。以往小打小鬧的,倒無妨。這回咱要是上了岸,鄭鞝是個草包,可還有西北軍,若是宋淮暗調了西北軍來,豈不正好瓮中捉鱉!”李方臉色微變,阮鴻飛冷冷道,“介時腦袋都掉了,就是想喊冤怕也張不開了嘴!”

  “誰說不是呢。”李方一聲喟嘆,“杜老弟打算怎麼著呢?”

  “走一步看一步,反正我是不做別人手中的刀。”阮鴻飛道,“大不了撕破臉,反正我不等著升官發財,光腳的還怕穿鞋的不成!”

  李方道,“可那頭兒的貨……”

  阮鴻飛冰冷的臉忽然綻開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李兄糊塗,咱何不趁此機會,弄到一張保命符才好呢?”

  李方也是一方盜首,論腦袋靈光實在是不及阮鴻飛多矣。不然也不能讓阮鴻飛後來居了上,阮鴻飛溫聲道,“咱們向來是與宋翔來往,他宋總督乾乾淨淨的一個人!沒有比他再乾淨的了!這次就要他總督府總督的一張蓋了總督大印的往來文書!有了這個,咱們就去岸上給他打一場,沒這個,咱不伺候!”

  李方頓時茅塞頓開,一拍阮鴻飛的肩,大笑出聲,“唉喲,我的親弟弟,你真是我的親弟弟喲!”

  兩人又細商議了許多事,李方請阮鴻飛吃了大餐,才客氣的把人送走了。

  “大哥,你說這姓杜的話有幾分真幾分假呢?”李方的軍師蒙風出來問。

  李方鷹眸一眯,頰上對穿的一道極深的刀痕露出幾分凜凜殺氣,“哼,不管真假,有一點是真的,咱不能白做了人手裡的刀。”

  阮鴻飛的信很快到了明湛手裡,明湛見上面寫的收件人是鳳景乾的名子,心裡微微發酸,也沒看,直接轉呈鳳景乾。

  鳳景乾見明湛那張便秘臉,哼一聲道,“定是有什麼難聽的話了。”撕開漆封,他還沒看清字跡,明湛就伸長脖子,大頭擋在鳳景乾的下巴前,嘴裡發出“哇!哇!哇!”三聲驚嘆,然後不說話了,扭頭看一眼鳳景乾,退到一旁規矩坐好。

  鳳景乾一目十行的閱過,臉上黑的能陰出水來,當然,他不是為阮鴻飛的用語生氣。如果因這個,他早氣死八百回了。他沒想到的是江南,竟以糜爛至此!

  怪不得這幾年海盜偃息,原來竟是官匪勾結,做戲給他看!

  “這妖孽的信里有幾成真?”鳳景乾問明湛,哪怕是皇帝,突然發現自己重用的家臣原來是家賊,也有下意識的有幾分不願相信!何況對阮鴻飛,鳳景乾真有幾分不放心,遂問明湛。

  明湛豈能不知鳳景乾的意思,小聲說,“你要問我,飛飛說的話我都信的。”

  鳳景乾斥一句,“沒出息。”沉吟了半晌,“你說要如何處置?”

  “趁熱打鐵,到這個份兒上,已不能再拖了。海寧是馬維駐守,他遠來是客,不會有異心。先換了福州將軍與杭州將軍,再押解宋淮來帝都三司會審,正好王大人他們去了江南,有飛飛在,正好理一理浙閩的亂帳攤子。”明湛低聲道,“國庫里也不富裕不是麼?”咱們抄回一點兒是一點兒啊,蚊子雖小,也是肉啊。

  鳳景乾猶不放心阮鴻飛,望著明湛道,“稍有不慎,半壁江山就送人了!”

  “用太子印發諭。”鳳景乾覺得臉上不大好看,明湛已道,“換了第二個人,我也不會這麼快動江南。不過,我覺得飛飛可信。用我的印,一來讓他認識到我對他的情份;二來也是給朝廷留了退路,一舉兩得。”

  鳳景乾的臉色始終不大好,問明湛,“如果他騙了你,你想過後果嗎?”

  “這個啊,”明湛搔搔頭,吱唔道,“反正你跟父王還年輕呢,我也不是很擔心。其實我挺想去江南瞧一瞧的。”

  聽明湛這話,鳳景乾心中已有決斷,面無表情道,“那你就去一趟吧。”

  “真的?”明湛不能置信的瞪圓眼睛。

  鳳景乾怒,“難道叫朕兩眼一摸黑,把偌大江南交給那個妖孽處置!你去了把眼睛睜大了,別露了怯!多長心眼兒!別叫他糊弄了!有半點兒差錯,朕饒不了你!”

  明湛的喉嚨里頓出暴發出一陣咕咕唧唧的古怪笑聲,然後整個人發顛一樣撲過去抱住鳳景乾蹭了又蹭,“唉喲,爹,你真是我親爹哪!那個,我去收拾東西了啊!”

  然後,手舞足蹈一溜煙的跑了。

  鳳景乾沒有像此刻這樣的確認過:兒子也是賠錢貨!絕對的賠錢貨!

  賠錢貨明湛如同中了頭等獎一般跑回去張羅著收拾衣裳準備下江南,清風明月不禁擔心路上寒涼,明湛吃不消。

  明湛笑,“不用怎麼收拾,我們騎馬,給我帶幾件換替的厚衣裳就夠了。”

  “殿下常用的手爐腳爐、還有愛吃的幾樣細點、里外的衣裳鞋襪、喜歡的書籍、用慣的筆墨器物……”清風掰著手指跟明湛算,“這次殿下帶哪些侍女跟著伺候呢?”

  “騎馬,帶不了女孩子,你們就在這宮裡守著吧。”明湛大手一揮,“何玉,叫黎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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