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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頭,你不懂,本君心裡很惆悵。”

  單手撐著下巴,燭九陰坐在那古老的石盤前,手裡捏著枚黑色棋子要下不下――

  “真的很惆悵。”

  坐在他對面,月老心裡想的是黃曆上寫得當真准吶,寫了“宜閉門謝客”便是“宜閉門謝客”,稍稍打開門便飛進來個趕都趕不走,勸都勸不聽的不速之客……

  您惆悵不惆悵與老仙何關?月老只管三界姻緣秩序,不包辦婚姻給戀愛中的人們排憂解難啊!

  “本君和本君小寵物的感情止步不前了。”燭九陰隨手將手中棋子往棋盤上一放。

  月老:“……”

  燭九陰:“到你了。”

  月老彎腰一看,棋盤上白棋分明步步死路,被殺得片甲不留,分明沒有能夠下子的地方――略微震驚地看起頭看向手執黑子的男人,只見他唉聲嘆氣,一點沒看出在認真下棋的模樣――

  整個天庭在圍棋造詣上能超過月老的不過三個。

  整個天庭誰人不知燭九陰是個不學無術的老地痞流氓……

  那眼下這是――

  月老相當困惑之中,此時燭九陰還忙著抱怨:“止步不前的意思你懂不?嗯?就像是凝固在了半空,不上不下……想親近吧,本君不好龍陽,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想疏遠吧,便又有些放心不下;不見他時候便想要想法子逗弄他了,總想著生氣的樣子賊可愛;見了面等他真生氣了,又真的氣人,若不是本君自制力強,大約已經掐死他幾百回了――”

  燭九陰碎碎念著,突然停頓了下,露出個恍然的表情:“老頭,本君這般患得患失,失魂落魄的模樣,莫不是病了?”

  ……什麼病?月老一臉茫然抬起頭來,神經病?還是相思病?

  看著像神經病多一些。

  “盯著一張普普通通的臉便挪不開眼,他掀起眼皮子與本君對視,本君的心裡頭就飛進了一群小鳥;但是三天兩頭說不上一句對胃口的話,分分鐘那鳥兒撲騰不了多久又被投了耗子藥似的死在心尖上……”

  “大人吶,您這是――”

  還能找到比您更標準的紅鸞心動麼!

  “如今本君的紅線又斷了,原本紅繩那頭繫著的是誰也不曾知曉……咦,好煩,不下了不下了。”燭九陰蹙眉將眼前的棋盤攪亂,推開棋盤站起來,“你再給本君找找,本君那失散多年的娘子啊……”

  “大人以前也從未惦記過這事。”

  “現在惦記了。”燭九陰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大約是老了吧,以後入土為安,也好有個人每逢清明燒個紙錢……”

  “還有人能比您禍害萬年長的麼?”

  “人要活得長,又有什麼難,”燭九陰聞言無所謂地笑了笑,“生死簿一撕,隨隨便便就是個不老不死的怪物啦。”

  “……”

  燭九陰言罷,嘟囔著“走了走了不然一會兒又被那小蠢貨念亂跑”,卻又不解釋“小蠢貨”是誰,只是自顧自地要走,留下月老一人微微彎腰恭送――

  什麼“生死薄一撕隨隨便便就是個不老不死的怪物”說得才是當真隨隨便便,放眼三界,最混蛋的原來不是上天下海都鬧騰了一遍的孫猴子,真正膽大包天那人,感情還沒來得及動手呢!

  “大人。”

  “嗯?”那即將離去之人停下腳步。

  “人神二界,雖諸多牽連,然為凡人之事,大人還是……”

  “知道了知道了。”

  “為那般稍縱即逝生命引來麻煩,又是一場無妄之災。”

  “你這老頭。就不能說些好聽的……”

  燭九陰嘟囔著,似不高興再聽,加快了腳下的步伐,直到那懶懶散散的腳步聲傳遠了……站在原地的月下老人才直起腰,月老長嘆一口氣。

  身後的紅娘湊上來,手中執著個木牌:“師父師父,巫祖爺爺的牌子找著啦,您看看,這人居然還是個凡人呢……”

  月老眯起眼,接過牌子看了看。

  “要給巫祖爺爺重新把紅線給系上不?”紅娘墊著腳問。

  “……斷自然有其斷的原因,該接上的時候,自然便會自己接上,”月老將手中牌子隨手往身旁木上一掛,“隨緣罷。”

  粉色雲霧從樹梢飄過,樹上粉色花朵飄散落下,幾乎要將腳下的青石路掩蓋去了……木架上的木牌晃晃悠悠,唯獨兩個孤零零的掛在架子的兩段,木牌上的斷了的紅線隨風飄搖――

  ……

  燭九陰準備原路從南天門怎麼來的怎麼滾回去,豈料途經凌霄寶殿,一眼便看見天庭正主兒坐在寶殿前台階上唉聲嘆氣――燭九陰便是這麼一路唉聲嘆氣過來的,這會兒見了個也在唉聲嘆氣的,頓時覺得格外親切,腳下一轉,便蹭到了玉皇大帝旁邊排排坐。

  “天公老子喲,您這又是怎麼啦?”

  “賤內猛如虎,愁啊。”玉帝抬頭一看來人,頓時頭更疼了,“你這混龍,怎跑上界來了?該不會又去找哪位卿家的麻煩了吧?”

  “找月老下了盤棋。”

  “你找他作甚?”

  “問問姻緣。”

  “活了幾千年才情竇初開麼,你這青春期夠長的啊,掐指一算,你這豈不是真的得禍害萬年長?”

  燭九陰一聽,這話耳熟,哪句老子都是剛聽過啊,索性也不生氣,笑嘻嘻地在那凌霄寶殿前的台階上坐穩了:“實不相瞞,本君便也是剛剛在下面受了個小王八蛋的氣,想揍下不去手,想殺狠不了心――本君何時這般窩囊過,思來想去這般如此怕也就是被月老戲耍……”

  “後來呢?”

  燭九陰想了想自己拎在手裡那根斷了的紅線,停頓了下,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些;“發現好像不是這回事。”

  “你這樣的人,那些小仙沒吃飽了撐著不會輕易給你許配姻緣的,你可見過誰給鬥戰勝佛那潑猴提親麼,那不是給自己找事兒麼?”玉帝摸摸,“寡人當年若是有這般霸氣,如今也是單身貴族,鑽石王老五――”

  “喲,您單身貴族世界上哪還有七仙女啊。”

  “呔,住口,寡人萬萬要不起你這般的駙馬女婿,千萬別惦記寡人的那些個仙女。”

  “不惦記不惦記,這換了百年前本君說不定還有點兒興趣,現在吶,嘖嘖――便是恨不得修生養性去當了和尚才好。”

  “說得好!”

  玉帝大手一揮,一壺瓊漿玉釀,兩隻夜光小杯出現在並肩坐著的兩人中間,拎起酒壺與燭九陰倒滿,舉杯碰碰仰頭豪慡便喝了――美酒穿腸過,話匣子打開了,沒等燭九陰開始抱怨自己多不容易被一隻半路殺出來的蠢牛奪去了家庭地位,玉帝先抱怨開了:“這女人吶,就是難纏,一天一鬧,三天一大鬧――好不容易哄了,過兩天突然想起來,便越想越不對,非要覺得自己吃了什麼大虧、受了什麼蒙蔽一般大作特作一番,扯著你又重複起了前些日子才說好的話題,而且上次的說法也不管用了。通通便被她打成謊話連篇……”

  燭九陰喝著酒,聽玉帝訴苦,心想還好咱們那還沒到這般撒潑打滾不講理的程度,雖然是擺著個臭臉吧――

  總比一哭二鬧三上吊好。

  "什麼事啊,讓娘娘這般一來二去翻不了篇。”

  “咦呀,還不就為了前些日子突然不知蹤影的九露浣月衣麼!”

  “……”

  九露浣月衣?這名字聽著有些耳熟哈?舉著酒杯的燭九陰心不在焉地想。

  “之前那潑婦便嚷嚷著不見了,寡人勸著說你這衣服那麼多每件也沒穿過一次的一下子看走眼以為不見了豈不是正常,過幾天你不找它便出來啦――喏,果不其然過了幾天,那衣服便被找到了――當時她便嚷嚷說什麼寡人把衣服送給別的女人啦,見她找便心虛要回來放回去,寡人說一件破衣服寡人真送人還能舔著臉要回來呀要臉不要了,當時便是這一句說服了她。”

  “…………”

  燭九陰臉上的迷茫抽搐了下,那張英俊的臉頓時變得面無表情。

  而此時此刻沉浸在自己訴苦世界中的玉帝絲毫未發現任何不對,只是自顧自繼續道――

  “豈知今日她回過味來,一句‘你可不就是不要臉’將寡人轟了出來――嗨呀,好氣,若真是也就罷了,那衣服當真不是寡人偷的啊!寡人憑什麼受這般冤枉氣!這會兒便準備去找二郎真君管他借哮天犬一用。仔細聞聞那衣服上究竟沾過何人氣息,將之揪出,五雷轟頂,也好還寡人一個――唉,燭龍,你這混龍,怎說好好的又站起來了?”

  “………………………………………………突然想著本君家裡爐子上還燒著水。”燭九陰頭一次露出個火燒屁股似的表情,“回去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天公老子咱們――”

  千萬後會無期。

  作者有話要說:  少女情懷總是詩…………………………………………嗯,龍也不例外,少女龍。

  ☆、第108章

  燭九陰心急火燎地往家裡趕時,這邊,月見崖山莊廢墟之中,場面卻是一派和諧寧靜。

  身著雪衣素袍少年抱著風雪凝聚而成的劍,坐在屋頂上望著烏壓壓的天空以及天邊的那輪明月不知道在想什麼――風將他的髮帶吹開,那隻金色的瞳眸瑩瑩白雪的映照之下更顯有神……

  月光從他身邊的房頂上的一處漏洞傾斜下去,照在屋內――

  屋內那房頂漏洞之下,放著一口大鼎,鼎中盛滿了清水。一名少年顯得有些懶洋洋地趴在鼎旁,雪白纖細的胳膊從衣衫中伸出,他的指尖觸碰水面時,水面便泛起了一道道漣漪……

  少年垂下眼。

  耳邊那窗外寒風呼嘯而過的聲音逐漸被掩藏,伴隨著水面漣漪擴散開來,細碎的讀佛誦經之音隱約傳來――那聲音大概只有此時此刻趴在鼎旁的少年能夠聽見……

  【阿難。如是眾生一一類中。亦個各各十二顛倒。】

  【師父說我慧根不清淨,心中別有所想,便罰我來此誦經思過――只是那經文我誦經了成千上萬遍,為什麼卻沒有哪一行那一頁能讓我靜下心來?!】

  【我原只是一心向佛,想要不辜負師父的期望……】

  【燭九陰,怎麼辦,你這妖孽,卻叫我偏偏喜歡上了。】

  【燭九陰……】

  【你走吧。】

  水中景象搖晃,而後變得越發的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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