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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身形頎長的男人彎下了腰,單手將花枝扶起, 靠回了花叢里。

  似乎是剛剛下過雨,空氣中尚且瀰漫著泥土的清新味道,混雜著馥郁的花香, 吸一口,胃裡便仿佛被香氣填滿,有些溫暖的醉人。

  這座花園的格局咋看起來極為眼熟,起碼,在顏青城前世還未病逝之前,他曾給兒子布置過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花園。

  可那時的花園裡沒有粉色的鬱金香,只有大片大片的向日葵。

  其實種向日葵,只是因為顏青城覺得,向日葵沒那麼容易被兒子養死罷了。

  明媚的日光落在男人寬闊挺拔的肩背上,約莫因為他現在並不是以實體的形態出現,整個人的體型看起來明顯比19歲的時候要精壯不少,身高也拔高了一截,接近195了,這幾乎就是他三十多歲的模樣。

  注意到這一點,男人僅僅是垂眸看了看自己長滿薄繭的手,便抬起了頭,望向花園後面那棟熟悉的別墅。

  如果沒猜錯,顏藥現在應該就住在別墅里,只是不知道,兒子現在是幾歲。

  顏青城站了許久,終於還是抬腳往裡走。

  他像是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麼似的。

  越接近花園內部,音樂噴泉的聲音便越來越清晰,連調子都沒有絲毫變化。

  而體積龐大的噴泉水池後面,花園最深處,纏滿了碧綠藤蔓的鞦韆一如往常,在微風中輕輕晃著。

  男人一向平穩的氣息有一瞬間的停滯,神色微怔。

  如他所料,許久未見的兒子如同過去的每一年裡的每一天,安安靜靜地坐在輪椅里,正停在鞦韆邊上。

  他的樣貌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眉眼肖似顏青城,只是非常稚嫩,尚且帶著懵懂的孩子氣。

  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瘦成這樣。

  瘦骨伶仃的手腕白得發光,搭在腿上,隔著薄薄的毛毯,幾乎看不到什麼肉了。

  此刻,少年烏黑漂亮的桃花眼,正定定地看著前方。

  他似乎是已經看了很久,久到甚至發起了呆。

  顏青城沉默地順著少年的目光看過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座孤墳。

  事實上,墓碑上的名字也正是他自己。

  但這裡面應該是沒有什麼東西的,以他的病情,為了杜絕傳染,死去之後哪怕是遺體都不可能留下,這也是他死之前早就從老院長那裡知道的事情。

  那麼這個夢的時間點就差不多可以確定了,正是他前世病逝後的那一年時間。

  事實上,在顏青城病逝後,不到一年,顏藥也沒撐住跟著去了,如今顏藥還坐在這裡,說明顏青城並沒有去世多久,最多不超過半年。

  日光明媚,並不如何曬人,顏藥又坐在鞦韆落下的巨大陰影里,看著更加病弱蒼白。

  顏青城只在一開始怔了幾秒,便毫不猶豫地抬腳,大步朝兒子走去。

  高大的男人靠近少年,緩緩在輪椅前彎下腰,伸手摸了摸兒子柔軟的發頂。

  熾熱的手指撩開細軟的額發,掌心貼住了少年冰涼的額頭,就那麼捂了一會兒,又順著往下,撫過臉頰,一直到握住了少年蜷起來的手指。

  明明天氣也不冷,掌心裡觸到的溫度卻涼得人心慌。

  男人更近地俯下.身,寬闊的胸膛擋住了少年的視線,另一條手臂試圖去摟人,本就低沉的嗓音啞得不像話。

  「藥藥別看了,爸爸在這。」

  少年被摟進顏青城懷裡,抱了起來,臉上倒是沒多少驚慌的神色,只是極為聽話地抬起細瘦的胳膊,抱住了男人的脖子,臉也跟著貼了上去,蹭了蹭男人的側臉。

  顏青城低頭對上兒子安靜的目光,頓了頓,才低聲問:「冷不冷?」

  顏藥緩慢地搖了下頭,好半天才慢騰騰地開口:「不會……爸……爸。」

  他似乎很久沒有說話了,開口的時候顯得非常生澀,磕磕絆絆的。

  「嗯。」顏青城應了一聲,抱著兒子放到後面的鞦韆上一塊坐好,又收緊了胳膊,扶得很穩。

  其實應該有很多話要說的,問題應該也很多,可顏青城什麼都沒有問,顏藥也乖得不得了,一點都不鬧。

  生與死的距離太過遙遠了,遠到……哪怕此時此刻,父子倆好不容易重新見了面,也知道不過是妄想。

  顏藥靠著父親坐著,細瘦的指尖握緊了男人的襯衫衣擺,過了好久才似乎是回過神,感覺嗓子沒那麼乾澀了,便抓著顏青城的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墳墓。

  他開口的聲音很小。

  「爸爸……在醫院睡著後,爺爺把你帶走了,過了幾天,給了我一個小罐子……我知道爸爸在裡面,這個是我挖的。」

  「媽媽從國外回來了,要把罐子埋在墓園裡,我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讓她來,媽媽就一直哭,她說我這樣會死的,然後她又罵爸爸,說爸爸太溺愛我,把我養壞了。

  後來,爺爺來了,爺爺想讓媽媽帶我出國,以後讓媽媽和我一起生活。可是媽媽不同意,她說自己養不好我。又過了幾天,媽媽發現自己又懷孕了,就和叔叔回家了,我知道那是她和叔叔的第三個孩子,她照顧不了我了,不能一直在這裡。

  叔叔想當我第二個爸爸,讓我一起走,我不肯去。我只有一個爸爸。他們說服不了我,就走了。」

  「管家叔叔什麼都順著我,罐子就埋在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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