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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多法師朝曇摩羅伽合十拜禮,留下經文,拄著法杖,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
陰差陽錯之下找到真正的內功心法,眾人欣喜若狂。
瑤英讓人把經卷送到僧人那裡去傳抄,以免遺失。
曇摩羅伽唇角微微一揚:「不必,我都背會了。」
瑤英道:「那也得多抄幾份。」
說完,仔細端詳他的臉色,她剛才一直在和蒙達提婆討論他的傷勢。
曇摩羅伽展臂摟住她,「你看到王后的冠冕了嗎?」
瑤英一怔,笑著搖搖頭:「沒有。」
她這些天擔驚受怕,哪有心情去看那些東西。
「好好看看。」頭頂傳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之外多了幾分淡淡的笑意,「如果不喜歡,讓工匠拿去改。」
瑤英微笑:「能隨便改嗎?」
曇摩羅伽點點頭:「只要你喜歡,我的新娘是你。」
瑤英抱著他,耳邊是他怦怦的心跳和他溫和的說話聲,他細細碎碎的吻落在發頂,心裡一片柔和,春水潺潺流動。
驀地,胸口一陣莫名的絞痛,一股甜腥之意涌了上來。
瑤英一驚,哇的一聲,嘔出一口鮮血。
不祥的預感充斥全身。
曇摩羅伽怔住,溫熱的濕意在胸口蔓延開來。
他低頭。
瑤英面色蒼白,渾身發抖,唇邊被鮮血染得殷紅。
「明月奴!」
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他聽到自己幾乎變調的聲音。
瑤英戰慄不止,生機一點一點從她身體消逝。
曇摩羅伽臉上血色褪盡,抱緊她。
門口響起腳步聲,李仲虔沖了進來。
「出什麼事了?」
他衝到蒲團前,大驚失色,掰開曇摩羅伽的手,「明月奴!」
瑤英心口絞痛異常,渾身痛楚,掙扎著睜開眼睛,眸光從曇摩羅伽和李仲虔臉上划過去。
「羅伽……阿兄……」
她想叮囑他們,想讓他們不要怕,也許和以前一樣,她只要睡一覺就能好……
深深的疲倦涌了上來。
這一次比先前幾次要痛苦得多,強烈得多。
「……沒事,過幾天就好了……」
她嘴唇顫動著,緩緩閉上了眼睛。
緊緊攥在曇摩羅伽袖子上的手無力地垂下。
「明月奴!」
李仲虔大喊。
曇摩羅伽紋絲不動,夜風從柵欄吹進刑堂,寒涼刺骨,他滿身是血,宛若修羅。
夜色深沉,大雪無聲墜落。
第186章 瘋(修)
雪停了。
依山壘葺的佛剎廟宇巍然佇立在一片瑩潔雪白之中,塔樓高聳,琉璃尖頂折射著雪後金光燦爛的日暉。
寺門外的百姓並沒有散去,他們跪在雪地里,日夜虔誠地祈禱。
畢娑立在殿門外,抬起頭,滿眼富麗輝煌。
一幅幅各式各樣、繪滿圖畫文字的祈福經幡掛滿長廊庭院,寒風猛烈拍打幡子,王寺內外,一片此起彼落的颯颯風響。
這些都是為瑤英祈福的發願經幡。
她突然昏睡,脈象虛弱。
醫者們從來沒有遇到這麼古怪的病症,天竺醫官更是摸不著頭腦,他已經治癒了瑤英的舊疾,她堅持服藥,這段時日沒有受過嚴重的內傷,身體和常人無異,好端端的,怎麼會一直昏迷不醒呢?找不到昏睡的原因,自然沒辦法開藥,他們只能熬些補氣的湯藥餵她喝下去。
雪後初晴,王庭迎來久違的和暖天氣,大河解封,冰川融水滾滾而下,春日將近,新芽吐綠,河道兩岸生機勃勃,她卻渾身冰涼,毫無生息。
李仲虔說瑤英幾年前也曾如此,那時候大夫勸他準備後事,他心如死灰,不料幾日後瑤英忽然奇蹟般地甦醒,之後恢復如常,一口氣吃了兩碗鴨油熱湯餅。親衛們記得死士行刺的那次,瑤英同樣昏厥,也是和現在這樣奄奄一息,很快又好轉。
緣覺滿懷期冀地道:「也許文昭公主是太高興了,一時情緒激動才會如此,過兩天就好了。」
現在三天過去了,瑤英還是沒醒。
畢娑轉身走進內殿。
親兵守在氈簾外,眼圈通紅,垂頭喪氣。
他接著往裡走。
低垂的氈簾下傳出嘶吼聲,李仲虔面色陰沉,指著幾個從各地趕來的漢人醫者,催促他們去熬藥,醫者們小心翼翼地答是。
畢娑沒有驚動李仲虔,繞過屏風,掀開珠簾。
一股燥熱的暖意撲面而來,炭火噼噼啪啪作響。
瑤英身體冰涼,曇摩羅伽讓人生了火盆,一室溫暖如春,催得銅瓶里的枯枝都探出了綠芽,她的身體依舊冰冷。
氈毯上鋪滿經幡,滿地都是。
一道身影背對著畢娑,跪在佛像前,一手執佛珠,一手執筆,一筆一筆地在發願經幡上書寫發願文。
願佛慈悲護念,威神加持。
一切菩薩摩訶薩摩,訶般若波羅蜜。
無量壽,無量福。
福壽永康寧。
他一遍遍地寫著經文,梵文,漢文,突厥文,衣袍上沾滿墨跡,手指扭曲痙攣,磨出血痕也沒有停下。
畢娑怔怔地看著曇摩羅伽。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羅伽。
羅伽看上去依然平靜,可這份平靜不同以往,冰塊里蓄積了炙熱的熔岩烈焰,隨時可能噴薄而出,將一切焚燒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