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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阻止了她,讓她放了無辜被牽連的張家族人。

  赤瑪歇斯底里,尖叫,怒罵,詛咒。此後,只要見到他,她就嘲諷:「你學了佛,徹底冷了心,眼裡根本沒有俗世感情,你涼薄,絕情,冷血!果然是出家人,羅伽,你這輩子註定只能做孤家寡人!」

  蘇丹古上陣殺敵,佛子震懾世家,他行走於血泊和鮮花之中,皮開肉綻,踽踽獨行。

  他心中有道,不需要別人的理解和認同。

  世家豪族不甘於被壓制,陽奉陰違,口蜜腹劍,朝堂波雲詭譎,豪族互相傾軋,王庭內憂外患。而北戎不斷壯大,瓦罕可汗重用海都阿陵,海都阿陵驍勇善戰,雖然沒什麼學識,卻文武兼備,敢用奇謀,為北戎開疆拓土,屢立奇功。

  只要他還活著,瓦罕可汗攻不進聖城,但是他幾次被功法反噬,已近油盡燈枯,出席法會必須由近衛抬著出去,而海都阿陵如日中天,一旦海都阿陵繼任北戎的大汗之位,王庭危矣。

  他想要趁海都阿陵還沒有掌權之前帶兵攻打北戎,削弱北戎兵力,為王庭爭取喘息的可能。

  大臣極力反對,他們輕視、敵視部落騎兵,不願和部落兵配合,他心力交瘁,短時間裡無法組織一場大戰。

  不久後,一道噩耗傳來,海都阿陵和諸王子矛盾重重,趁瓦罕可汗鬆懈時,帶兵血洗牙帳,殺了瓦罕可汗和他的幾個兒子,被推舉為新的大汗。

  他端坐佛殿,轉動佛珠,微微嘆息一聲,留下遺詔。

  海都阿陵成為北戎之主,很快集結兵力,突襲王庭。

  這一次,海都阿陵不會輕易撤兵。

  他早已氣息奄奄,知道時日無多,命畢娑他們離開王庭,自己留下守城,為百姓爭取更多撤離的時間。

  多跑一個人,便是一個人。

  至於他,早已看到自己的結局。

  畢娑哭著要帶他走,他微微一笑。

  「我是聖城的王,是王庭的佛子。」

  「走吧,護送婦孺離開,你是近衛軍統領,你的職責是護衛百姓。」

  畢娑泣不成聲。

  他臉上沒有一絲波瀾。

  北戎鐵騎勢不可擋,攻城器械更是威力巨大,一架架拋石車向城內拋出巨石,轟隆巨響震天,碎石如驟雨般落下,屋瓦殿宇應聲碎裂垮塌。

  他盤坐於佛像前,筋疲力竭,完全靠意志力強撐著沒有倒下,就如一具行屍走肉,只剩軀殼。

  殿外喊殺聲穿雲裂石,手中佛珠冰冷,佛像威嚴端莊。

  他端坐著,慢慢合上眼睛。

  他累了。

  但他沒有倒下。

  幽冷的長夜,他坐化於佛殿,到死,依然守衛著聖城。

  生來便沒有一刻放鬆,死時亦不敢鬆懈。

  殿外一片嚎啕大哭。

  僧兵按照他的吩咐,沒有公布他的死訊,海都阿陵對他始終還是有幾分畏懼忌憚,沒有貿然攻城,聖城又堅守了一段時日。

  但是他太多天沒有露面,海都阿陵最終還是發現端倪,攻入聖城。

  當北戎鐵騎沖入王寺,看到那一尊依然端坐於佛前的屍骸時,震撼不已。

  而他,飄離於半空中,看著自己的短暫一生從眼前閃現,面無表情。

  菩薩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生死涅槃,猶如昨夢。痴兒,你隨我來,便可擺脫五蘊之苦,自此四大皆空,得無上諦聽。」

  曇摩羅伽抬眸,望著雲端璀璨輝煌的樓閣殿宇,一語不發。

  菩薩橫眉怒目:「痴兒,難道你想墮入阿鼻地獄,自此忍受無盡折磨麼!」

  曇摩羅伽俯視腳下,看不見的深淵裡,眾罪人在鐵壁飽受煎熬。

  菩薩愈加威嚴,搖動幡旗,霎時漫天雷鳴。

  「我乃引路菩薩,為你指引往生之路,痴兒,還不隨我來!」

  曇摩羅伽閉目了片刻,再睜開眼睛時,眸光寒涼如雪,沒有一絲煙火氣,舉步跟上菩薩。

  ……

  腳下風雲涌動,紅塵滾滾的人世間裡,突然有一道聲音遙遙傳來,呼喚著他。

  頭頂引路菩薩怒喝,幡旗獵獵飛揚。

  那道從風中傳來的聲音微弱,模糊,如蝶翅扇動,清風拂過,不能掀起一點波瀾,卻又堅定、執著地呼喊著。

  「羅伽……羅伽……」

  曇摩羅伽停下腳步,回頭。

  他好像忘了什麼。

  美妙的吟唱、佛陀於眾菩薩的辯經、引路菩薩飽含引誘的催促在天地間迴蕩,那道微弱的嗓音顫顫巍巍地飄過來,絆住了他,他被牽扯著,心中無悲,也無喜。

  那道聲音又響了起來,夾雜著隱隱約約的哭音,摧人心腸。

  「羅伽……你答應我的,我等著你……」

  這道聲音無比熟悉。

  一瞬間,曇摩羅伽心裡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公主,別哭。

  他低頭,看到自己的手腕,一條紅色髮帶緊緊纏在上面。

  他這一生本該孤獨前行,正如菩薩讓他看到的,孤獨地活著,孤獨地死去。

  但是有那麼一個人,跨越千山萬水,來到他身邊,陪他共歷風雨。

  他想活下去,想每天醒來時,能看到她歡快的笑臉。

  霎時,狂風呼嘯著席捲而來,他看到一半廢墟、一半巍峨聳立的聖城,大雪紛紛揚揚,佛寺佇立於雪中,恢弘肅穆,佛寺外黑壓壓一片,十里長街,廣場內外,跪滿了人,他們朝著王寺的方向頂禮膜拜,淚流滿面,口中呼喊著他的法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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