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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景笑了笑,收斂心思,繼續和瑤英討論怎麼讓各地百姓儘快恢復生產。
「仗要打,地也要種,各地趕緊下發糧種,疏浚灌溉的渠溝……我已讓人刊印農書,每地置兩名農官,教導百姓怎麼種植棉麻……」
「棉就是白疊嗎?我看西州兵穿的衣裳是白疊布……」
瑤英點點頭:「白疊布輕軟,更保暖……現在的白疊布只夠西州兵用,河西打通了,商道很快能通暢,等將來擴大生產,白疊布可以賣到長安……」
眾人聽得心潮澎湃。
曇摩羅伽站在陰影里,遙望議事廳。
這是屬於她的紅塵。
他轉身離開。
議事廳里,瑤英感覺到仿佛有一道目光久久凝定在自己身上,猛地抬起頭,朝廊柱的方向看去。
角落裡空空蕩蕩,只餘一地日光碎影。
……
幾百里外。
十幾騎快馬馳過峽谷,塵土飛揚,馬背上的人血染甲衣,形容狼狽。
海都阿陵不停揮鞭,身下坐騎忽然幾聲高亢的長嘶,揚起馬蹄,將馬背上的他狠狠摔了下去。
他在沙地上打了個幾個滾,一地血痕。
親衛們大驚失色,勒馬停下,扶起他,「王子,我們跑了幾天幾夜了,休息一會兒吧,連馬都受不住了!」
海都阿陵頭暈眼花,雙手微微發抖,目光陰沉,點點頭。
他們找到一處隱蔽地休息,喝馬血止渴,殺了匹馬,怕引來追兵,沒敢生火,將肉在放在被烈日烤得發燙的石塊上曬了曬就囫圇吞下。
夜裡,一名親兵追上他們:「王子,後面沒有追兵了!」
海都阿陵長長地舒口氣,他們總算逃了出來。
雖然犧牲了一萬鐵騎,但是瓦罕可汗成功逃脫,他有了聲望,還試探出曇摩羅伽的弱點,計策還是成功了。
海都阿陵睡了兩個時辰,隊伍繼續朝西進發,一騎快馬飛馳而至。
接應的親兵滾下馬背:「王子!可汗被圍在赤山!已經足足五天五夜!」
海都阿陵悚然一驚,暗道不好:「圍困可汗的是什麼人?」
「是王庭軍隊!領兵的人是攝政王蘇丹古!王庭大軍足足有三萬人!」
海都阿陵渾身一震,眼眶都快瞪裂了,「怎麼可能?」
王庭不知道瓦罕可汗還活著,莫毗多部去馳援高昌了,蘇丹古和他的大軍是從哪塊石頭蹦出來的?
難道曇摩羅伽直接看破他的布局,猜出瓦罕可汗沒有死?而且果斷派出蘇丹古攔截瓦罕可汗,同時讓莫毗多帶兵去高昌?
這不可能……
海都阿陵脊背生涼,他的計劃天衣無縫,瓦罕可汗在金勃的保護下一路可以說是暢通無阻,眼看馬上就能逃出重圍了,天下人都以為瓦罕可汗已死,曇摩羅伽為什麼沒上當?
就算曇摩羅伽沒上當,又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調動人馬?
一陣狂風颳過,海都阿陵身上的血和汗水凝結成一團,突然明白為什麼瓦罕可汗會在攻打王庭時畏首畏尾。
民間傳言,只要曇摩羅伽活著,王庭就不會被攻破。
海都阿陵死死抓住韁繩。
親兵問:「王子,我們這些人,怎麼從幾萬大軍的重圍中救出大汗?」
那個叫謝青的守將牢牢守著白城,忠於海都阿陵的一萬多士兵仍然被擋在白城外,他們是偽裝成牧民悄悄潛進關卡的,沒有其他救兵。
海都阿陵冷笑:「我拋下自己的兵馬,冒險穿過封鎖,圍困高昌,只為給大汗和金勃爭取機會。現在人人都知道是我領兵吸引了所有兵力,大汗是生是死,無關緊要。」
他嘗試收攏北戎殘部,各個部落首領桀驁不馴,不願聽從他這個異族人,他鋌而走險,帶著十幾個親兵為瓦罕可汗解圍,為的不是報答養育之恩,而是建立威信。
瓦罕可汗真逃出去了,很快就會被他架空,淪為傀儡。沒逃出去,他正好名正言順地借著瓦罕可汗的名義號令流落各地的北戎人。
海都阿陵回頭,遙望遠方起伏的山巒。
他會帶著他的兵馬回來,征服這片土地,得到那個女人。
……
海都阿陵頭也不回地往西逃竄時,身受重傷的瓦罕可汗坐在山崖上,灰白的長髮被狂風吹得蓬亂,皺紋遍布的臉被鮮血染得通紅。
山腳下,王庭大軍正在一步步往前推進。
他們手執盾牌、長矛、弓弩,在將領冷靜果斷的指揮下包圍瓦罕可汗身邊最後的一支精銳,慢慢縮小包圍圈,北戎騎兵奮死抵抗,廝殺聲穿雲裂石。
「父汗!」
金勃衝上山崖,甲衣碎裂,披頭散髮,聲音發抖:「父汗,我留下斷後,您快逃吧!阿陵會派人接應您!」
瓦罕可汗抹了抹亂發,問:「我們還剩多少人?」
金勃望一眼山崖下,面色慘白,不敢開口。
王庭軍隊和北戎軍隊鏖戰時,他一直待在沙海道,本以為他派不上用場,沒想到瓦罕可汗大敗,他帶著兵馬藏進山谷,趁莫毗多大意時救下瓦罕可汗,帶著可汗往西逃。這期間,莫毗多以為瓦罕可汗已死,帶兵凱旋,海都阿陵接管他的兵馬,收攏殘部,朝高昌進發。
他帶著重傷的瓦罕可汗不要命地狂奔,眼看就能逃出重圍了,一支王庭軍隊浩浩蕩蕩地追了過來,將他們圍困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