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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世界必將到來,雖然他看不到,也不會讓他意志受挫。
瑤英心中感慨,繼而愈發疑惑。
從剛才的交談來看,曇摩羅伽並不是在為臣民的不理解而愁悶。
和國事無關……那這世上還有什麼事,能讓身為佛子的他為之悶悶不樂?
畢娑為什麼請她來勸解曇摩羅伽?
她心裡冒起一個猜測,但是這個猜測實在太過驚人,她想都不敢想。
「法師。」瑤英掀開薄毯一角,一邊檢查曇摩羅伽腿上的藥包,一邊漫不經心地道,「我和阿兄團聚,以後不再是摩登伽女了……法師這一年多來對我的照顧,我銘感在心。」
曇摩羅伽眸中的亮光閃爍了兩下,黯淡下來,垂眸,「公主亦對我多有照顧。」
瑤英唇角輕翹,「法師,這些天事多,我還沒和你說過我以後的打算,現在各地局勢混亂,尉遲國主那邊忙不過來,我和阿兄過幾天就去高昌……」
她眼眸抬起,悄悄看一眼曇摩羅伽的臉色。
曇摩羅伽神情平靜:「我讓畢娑護送公主去高昌。」
瑤英笑了笑,搖搖頭:「阿史那將軍是法師的近衛,不必麻煩他,會有人來接應我。」
屋中安靜下來,唯有燭火靜靜燃燒的聲音。
瑤英掩唇打了個哈欠。
曇摩羅伽立即道:「我好多了,公主去安置罷。」
瑤英淚花閃爍,睡意朦朧,伸了個懶腰,站起身,抱著薄毯走到一旁,鋪好毯子,就地躺下:「畢娑明早送我出寺……我就在這裡睡,法師要什麼東西或是身上難受了,一定要叫我起來。」
曇摩羅伽張了張嘴,看著她的背影,最終只是輕輕地嗯一聲。
瑤英合眼睡去,夢中想起曇摩羅伽,猛地驚醒,回頭看一眼長榻,他依舊坐著,雙目緊閉,手指轉動佛珠,像是在禪定。
她舒口氣,接著睡。
過了一會兒,燭火滅了,屋中陷入幽暗。
一道暗影從長榻挪了下來,步履放得很輕很輕,在側身而睡的瑤英背後停了一會兒,繼續往前,黑影將她整個籠住。
瑤英聞到一股藥包的刺鼻藥味,似有所覺,眼睛悄悄睜開一條縫。
暗影在她身後站了很久。
忽然,一陣衣袍窸窸窣窣響動,他抬起手,手掌越過她的肩膀,伸向她的衣襟。
瑤英一動不敢動,心裡砰砰直跳。
那隻手探過她的衣襟,拉起滑落的薄毯,蓋住她露在外面的肩膀,手指輕輕壓了壓。
瑤英心口一松。
就在她以為暗影要離去的時候,替她蓋被的手忽地往上,停在她的臉頰邊,一動不動。
瑤英身上微微冒汗。
許久後,那隻手終究沒有撫她的髮鬢,慢慢收了回去。
瑤英屏住呼吸,等了很久,翻了個身,面對著長榻,睜開眼睛。
曇摩羅伽已經悄無聲息地躺下了。
空氣里,藥香裊裊浮動。
……
次日早上,曇摩羅伽醒來的時候,長榻邊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榻沿薄毯堆疊整齊,沒有被人用過的痕跡。
好似昨晚發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夢境。
曇摩羅伽坐起身,碰到枕邊的帕子,一捧泛著琥珀光澤的刺蜜露了出來,灑了些許在外面。
他包好帕子。
腳步踏響由遠及近,畢娑端著藥碗進屋。
曇摩羅伽問:「文昭公主呢?」
畢娑道:「我剛才送文昭公主出去了,天亮了,會有人過來,公主不便留下。」
「怎麼沒叫醒我?」
「公主說王這些天勞累過度,應該好好休養,囑咐我別吵醒了您。」
曇摩羅伽沒說話,把疊好的帕子放在枕畔。
……
瑤英離開王寺,回到住的綢緞鋪子。
李仲虔大馬金刀地坐在大堂里,臉色陰沉:「你昨晚去哪了?怎麼一夜不歸?」
昨晚親兵告訴他瑤英跟著阿史那將軍離開了,留話給他叫他不必擔心,他一直等到現在。
瑤英心事重重,拉著他上樓,小聲說:「阿兄,我昨晚在王寺。」
李仲虔眉頭緊皺,掃一眼她身上的衣裳:「在王寺幹什麼?」
瑤英目光睃巡一圈,壓低聲音:「這事我只告訴阿兄,阿兄千萬別透露出去,我去見佛子了。」
李仲虔臉色愈加難看。
「為什麼不能白天見他?」
「人多口雜,夜裡不會被人發現。」
李仲虔盯著瑤英看了一會兒:「你一個人不安全,以後阿兄陪你去。」
瑤英嗯一聲,心不在焉。
「阿兄,我昨晚沒睡好,先去睡一會兒。」
李仲虔送瑤英回房,看著她睡下,下樓,叫來兩個親兵:「給那個阿史那將軍送信,我要見佛子。」
吩咐完,又叮囑一句,「這事先別告訴七娘。」
親兵應是。
信很快送到畢娑手中,他看了信,眼睛瞪大,呆了一呆,拿不定主意,請示曇摩羅伽。
「王,文昭公主的兄長說想見您……他想和您談談文昭公主的事。」
曇摩羅伽抬眸,點點頭。
半個時辰後,頭裹巾幘、身穿錦袍,腰佩長劍的李仲虔在畢娑的引領下來到王寺的一處偏殿。
烈日高懸,殿前氈簾高掛,走進內殿,頓感幽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