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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楊遷久久凝望海都阿陵逃走的方向,心頭震動,握著劍柄的手冰涼如雪。

  他少時習武,頗為自負,一身浪蕩習氣,最愛和人比試。就在剛才,他躍躍欲試,很想跳下去和海都阿陵比一個高下,此刻,他忽然明白為什麼長輩總笑話他莽撞天真,人外有人,山外有山,海都阿陵是一等一的高手,他這身花架子唬人有用,其實不過是花拳繡腿,假如他真的衝上去了,肯定接不住對方的殺招。

  楊遷收回視線,轉頭看著瑤英:「公主所料不錯,依娜夫人果然殺不了海都阿陵。」

  瑤英輕聲道:「海都阿陵敢隻身入宮,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他粗中有細,行事雖然粗莽,實則心有成算。」

  楊遷不甘心地道:「可惜讓他逃過了一劫。」

  瑤英神色平靜。

  她殺不了海都阿陵,謝青重傷未愈,其他人不是海都阿陵的對手,這不代表她什麼都不能做。認出海都阿陵後,她立刻吩咐謝沖幾人把金勃的求救信送到依娜夫人手中,並告知依娜夫人海都阿陵想攛掇尉遲達摩殺了她。

  依娜夫人果然中計,設下埋伏,想要先下手為強。

  雖然伏擊失敗了,海都阿陵暴露了身份,等他逃回北戎,瓦罕可汗、金勃和其他王子會怎麼對他?他的麻煩接踵而至,接下來的日子,追殺他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就算這一次他能化險為夷,北戎內部矛盾積壓重重,衝突早晚會爆發。現在的他太年輕,無法壓制住北戎貴族,哪怕他殺了瓦罕可汗父子,也不能讓貴族信服,必將處處受到掣肘。

  大火沖天,夜風寒涼。

  瑤英攏緊披風,彤彤火光映在她的面具上。

  海都阿陵肯定不會知道,今晚的陷阱是她在借刀殺人。北戎挑撥中原各國互相征戰,想坐收漁翁之利,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加劇他和其他王子之間的矛盾。北戎一旦四分五裂,就無法發動遠征。

  ……

  王宮亂成一團。

  楊遷護送瑤英出宮。

  瑤英叮囑他道:「等尉遲國主回來,下一步就是安排人手。依娜夫人剛才不顧國主的死活,國主可以多提些要求。」

  海都阿陵不會殺了尉遲達摩,依娜夫人越不顧忌丈夫,他越要留下達摩的性命。

  楊遷嗯了聲,他了解達摩,達摩文不成武不就,最擅長的本事就是屈服,他這會兒應該已經按照計劃取得海都阿陵的信任了。

  謝青等在宮門外,得知海都阿陵沒死,眉頭皺了一皺,攙扶瑤英登上馬車。

  瑤英在牆頭吹了很久的風,身上冰涼。

  謝青塞了只暖爐給她,她接過握在掌心裡,身上暖和了點。

  楊遷站在馬車外,目送馬車走遠,忽然拔步追上馬車,敲了敲車窗,問:「公主,您既然知道海都阿陵不會死,為什麼堅持要進宮?」

  今晚的計劃他、尉遲達摩和謝沖幾人反覆推演過,公主不必露面,可是公主非要進宮,他還以為公主想親眼看著海都阿陵伏誅。

  方才海都阿陵逃脫,所有人不敢置信,唯有公主反應最為平靜,可見公主早就知道結果。

  明知伏擊會失敗,為什麼非要進宮?

  瑤英手握暖爐,緩緩地吐了口氣,輕笑著說:「不瞞四郎,這樣我能少做點噩夢。」

  她曾被海都阿陵囚禁,他非常自負,知道她只是個弱女子,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耐心地用熬鷹的方式馴養她,迫使她屈服。

  很多個夜晚,她又累又餓又怕又絕望,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心裡暗暗想,不如從了海都阿陵算了。

  下一刻,她握著李仲虔送她的明月珠,咬緊牙關。

  「從前,我看到海都阿陵就害怕。」

  瑤英抬手撫了撫髮鬢,朝楊遷微笑。

  她知道海都阿陵會率領鐵騎踐踏中原,知道書中的李仲虔死在和他對敵之時,沒辦法不怕他。

  「所以今晚我必須進宮,親眼看著海都阿陵遇伏,看他受傷,以後再面對他時,我膽氣能壯點。」

  既然無法迴避,那就直面恐懼。

  她語氣俏皮,像是在說笑。

  楊遷卻笑不出來,凝望她片刻,認真地道:「公主一定吃了很多苦。」

  他的妹妹和公主差不多的年紀,天真爛漫,不知愁滋味,每天為穿什麼樣的衣裙、戴什麼首飾才能力壓群芳、博得心愛情郎的讚美而煩惱,公主卻流落塞外,輾轉萬里之遙,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和兄長團聚。

  瑤英閉了閉眼睛,想起李仲虔離開後那段絕望無助的日子,葉魯部大王子淫邪的目光,其他王子貪婪的注視……

  辛酸的回憶洶湧而來,她眼眶微熱。

  一道高潔清冷的身影掠過,似有大片大片明亮光束傾斜而下,冰冷黑暗的回憶如潮水般褪去。

  瑤英回過神,手裡的暖爐散發出熨帖的溫熱,手指暖乎乎的,心頭熱流涌動。

  她想起在佛寺的時候,跟著僧人去做早課。

  梵音繚繞,男人端坐在佛殿之上,手持蓮華,一身赤紅如火的袈裟,朝她看了過來,眼似琉璃,翩然出塵。

  她背不出經文,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眸光清淡,挪開了視線。

  瑤英輕笑出聲,「後來我遇到一個很好的人。」

  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聲音婉轉輕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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