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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衛看到鬼面銅牌,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確認無誤,立刻還刀入鞘,讓出道路。

  長廊里隱約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所有暗衛無聲無息地退回原處去了。

  畢娑收好銅牌,穿過兩排白楊夾道、密密麻麻爬滿蒼藤的庭院,繞過長長的幽森門廊,來到一處隱蔽的暗門前。

  他推開門,摸黑走下逼仄的樓梯,來到密不透風、深沉陰暗的地牢里。

  牢室靜悄悄的,沒有點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像一張大開的巨獸嘴巴,潛伏在暗處,等著吞噬獵物。

  畢娑從小就怕這間牢室,越往裡走越害怕,不禁打了個激靈。

  角落裡一道暗色弧光閃過,一頭花豹從黑暗中邁出,雙眸磷光閃爍。

  畢娑嚇得叫了一聲,後退躲避,一時扯動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花豹輕蔑地看他一眼,轉身跑遠。

  畢娑顧不上疼,跟上花豹,穿過一段長長的狹窄曲折的通道,繞開一處狹窄的石縫,前方豁然開朗,清淺天光落進暗道,照亮洞中的大致輪廓,石台旁影影綽綽,霧氣朦朧。

  霧氣裊裊縈繞,一道挺拔的人影背對著畢娑矗立其中,一襲玄衣,身姿高大修長,勻稱結實。

  畢娑嘆口氣,單膝跪地。

  「王,您真的要親自護送文昭公主去高昌?」

  男人回過頭來,臉上遍布醜陋疤痕,碧色雙眸透過霧氣看過來,像隔著三生池水,清冷高華。

  「我意已決。」

  他輕聲道。

  每一個字都很溫和,卻像整座巍峨山脈壓下來,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

  畢娑勸說的話全都堵在嗓子眼裡,沉默了半晌,叩首道:「臣明白了。」

  ……

  時近初秋,白天仍舊炎熱,夜晚卻驟然冷了下來,一夜狂風大作,院中葡萄藤葉落了一地,滿階凌亂。

  第二天早起的時候,瑤英發現地上結了薄薄一層冷霜。

  早起練武的親兵圍在薄霜前,個個納罕不已。

  王庭侍者見狀,笑著和眾人解釋:「別看白天這麼熱,一旦冷下來,夜裡也會打霜的。等再刮上一陣子的風,說不定就得穿皮襖了!每年樹上的葉子還沒落盡就開始落雪,大家都說王庭沒有秋天,夏天之後就是冬天。」

  說著,興奮地搓搓手,「攝政王已經頒布政令,再過幾天就會舉行乞寒節,今年打了勝仗,乞寒節一定比去年的更盛大更熱鬧!」

  瑤英怔了怔:「乞寒節要到了?」

  王庭屬於綠洲國度,夏天乾燥少雨,整整一個月不下雨是常事,灌溉農田、滋養土地的水源主要來自於天山冰雪融水形成的季節河,所以他們會在冬天來臨之前舉行盛大的歡慶活動,乞求冬季更寒冷,降下更多的雪,以保證來年水源充沛。

  瑤英聽畢娑提起過,乞寒節是王庭最盛大的節日之一,蘇丹古也是王庭人,他怎麼不等過完節再出發?

  侍者興高采烈地點頭:「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漫長,大家都盼了好久!」

  瑤英輕笑。

  不怪侍者這麼激動,乞寒節一般持續七天,不僅有盛大的樂舞表演,還有祈福禳災的儀式,屆時城中百姓傾城出動,載歌載舞,分外熱鬧。到最後一天,男女老少身著盛裝,頭戴假面,互相潑水祈福,又好玩又寓意吉祥。

  她問侍者:「攝政王去年有沒有出席乞寒節?」

  侍者回想了一下,搖搖頭。

  瑤英接著問:「那佛子呢?」

  侍者笑了:「公主有所不知,佛子是出家人,出家人要遵守離歌舞戒,不能觀看歌舞,佛子從來沒出席過乞寒節。」

  瑤英若有所思。

  行像節是佛教節日,曇摩羅伽舉辦法會,乞寒節是世俗節日,他就不曾出席……蘇丹古為什麼也不參加乞寒節?

  難道他和緣覺、般若一樣,也是俗家弟子?

  下午謝鵬從城外回來,告訴瑤英,城中確實已經開始為乞寒節做準備,各大衙署都在灑掃庭院,安設樂舞表演的高台,胡商們從龜茲那一帶雇的樂伎歌女也都到了,最近城外的驛店住滿了前來參加乞寒節的人。

  瑤英心裡存了疑惑,臨行前一天去探望阿史那畢娑的時候,試探著道:「我聽說馬上就是乞寒節了,攝政王是王庭人,想來也要和家人朋友團聚遊樂,不如再推遲幾天,等過了乞寒節再出發。」

  畢娑愣了片刻,苦笑著搖頭:「按我的意思……應該由我陪公主去高昌,再推遲一個月最好。」

  可惜曇摩羅伽不同意。

  他神色惆悵,出了一會兒神,碧色雙眸里浮動著淺淺的迷離之色,半晌,回過神,笑了笑,道:「攝政王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他從來不參加乞寒節,啟程的日子已經定下,公主不必為這個為難。」

  瑤英想起侍者提起蘇丹古時瑟瑟發抖的樣子。

  對侍者來說,凶神惡煞的攝政王不出席乞寒節,城中百姓才能盡情歡慶節日。

  蘇丹古從不在節慶上露面,可能就是不想嚇著人?

  瑤英想了一會兒,暫且放下這事,目光落到畢娑腿上,問:「是海都阿陵下的手?」

  畢娑負傷而歸,直接被赤瑪公主接到公主府親自照顧。她知道赤瑪公主的忌諱,之前一直找不到機會問畢娑,直到今天畢娑搬回自己府上住。

  「不是他下的手。」畢娑神色一冷,「是他的親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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