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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宇自此算是一個接一個都見識到了。要說羅家這三兄弟,相貌極為相似,一看就是從一個娘胎模子裡倒出來的三張面孔,卻氣質迥異。

  羅涌是個低眉順眼忠厚老實的農民,勤勞而沉默。

  羅戰是那種混跡市井之間性情圓滑出手慡快慣會插科打諢尤其擅討中老年女性長輩歡心的大混混,一隻貧嘴厚皮的賴頭鵝。

  羅強才是真正的危險人物,性格兇狠,出手毒辣,而且做事手段很絕。

  程宇萬沒想到,冒險來救他的人,竟然是羅強。

  對於羅老二來說,他對程宇沒有一絲一毫的特殊感情,甚至因為羅戰的那一層關係,對程宇暗存忌諱與不慡。可越是這樣,羅強絕無法忍受,程宇竟然因為他而遭受牽連。

  程宇若是有個好歹,丟了命,將來小三兒因為這件事與他隔閡反目,怨恨他一輩子,這在羅強看來簡直是做哥哥的恥辱!

  這個“弟媳婦”老子可以瞧不上,可以不認,但是人我會汗毛無損胳膊腿齊全地給你領回來,羅強是這麼想的,冷冷地瞥了程宇一眼。

  屋內方寸之間,破爛的家具碎片橫掃,凌厲的拳風與血水飛濺!

  天花板上的吊燈被一腿掃到,昏黃的燈光在慘叫扭曲的臉孔上晃動……

  一名匪徒手中的槍被羅強一腿踢飛,隨之被踢碎的還有握槍手的手骨。

  羅強一步上前,動作毫無任何遲疑憐憫與拖泥帶水,手中的電工改錐像一把鋒利的刀,直直地戳進對方左胸肋下第三根與第四根肋骨之間……

  程宇怒聲喝道:“你住手!”

  哪攔得住?那兩根肋骨後邊兒,就是心臟。

  一股血柱噴了出來,紛飛的血點印上羅強布滿胡茬兒的下巴和脖頸。

  程宇都驚了。

  之後的若干年裡,這都是他內心記憶最深刻的一場血戰。他眼睜睜地瞧著羅強單槍匹馬殺進龍潭虎穴,身後是一路令人心驚肉跳的血紅色……

  程宇後來跟誰都沒描述過這些,跟羅戰也沒說。

  又一個人手持修長的尖刀,從背後突襲羅強,刀尖眼瞅著就要命中要害。

  程宇用最敏捷的動作撲到牆邊拾起掉落的槍,萬分危急關頭,甚至沒有機會思考,完全是下意識地,他開槍了。

  他左手撥栓上膛,子彈在電光火石的一剎那破膛,歹徒的腦袋瓜像被猛然一扯,爆出一團味道濃烈的血霧。

  羅強同一時刻迴轉身,一改錐刺進那人窒息的咽喉。

  羅強下意識地,匆匆瞥了程宇一眼,仿佛也是沒想到,程宇竟然開槍救他……

  程宇自己都有些手抖,心頭浮出一片驚悸。或許就是潛意識裡,羅強長得太像羅戰了!這麼一張臉擺在眼前,出於情感的最原始本能,他不能讓這個人傷著。

  程宇右胳膊傷愈之後,曾經回到刑警隊,練過左手持槍,打得還不錯,比一般人不差,可惜還是不如右手利索。警隊領導最終的決定是體恤他的身體狀況,讓他退隊轉行……

  相隔這麼多年,他再一次在戰鬥中將敵人一槍爆頭。

  歹徒轉眼間橫七豎八躺倒一地,屋裡只剩下那一對不共戴天的仇人生死相搏,程宇這時候已經被晾在一邊兒,成了局外人。

  尖銳的刀刃,瘋狂的攻擊,利刃割裂皮膚,綻出鮮紅刺目的血痕……

  那兩個人,每一次揮刀,每一腳飛踹,都像是拼盡全力,想要將對方徹底撕成碎片,碾成肉泥,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惡鬥又因為彼此都身陷絕境而更加驚心動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羅強一腳將掄過來的椅子踹成一堆爛木頭。

  羅強眼底露出暴怒的凶光:“姓譚的,兩回了!你兩回算計老子的親弟弟和他身邊兒的人,我今兒個能饒過你嗎!”

  譚五爺不答話,藏在袖筒里的小刀在炙熱的空氣中劃出濺血的傷口!

  兩個人都心知肚明,當年羅戰的押解車在山道上遇險,並非真的“失手”、“弄錯了車”,而是兩路動手,雙管齊下,試圖藉此機會趕盡殺絕。羅強的車子開往清河郊外的路上,在僻靜荒涼處也遭遇到埋伏。他有防備,沒讓對方得手。

  好些年前,西四廠橋胡同里出來的那一幫混混,為首的就是羅強,搶地盤,收黑錢,與前海沿兒的幫派頂上了。兩派人三天兩頭地火併,鬥毆。有一回在小胡同里圍追堵截互毆互砍,不慎誤傷了一個老太太。

  那老太太每天早上出門兒,去街邊的老字號“餛飩侯”,吃一碗薺菜餛飩,兩個素包子,然後慢悠悠遛著彎兒回來,順便去胡同口看望她養了好些年的一群野貓。她每天帶著貓食,有時候還帶一袋小窩窩頭,幾塊薩其馬,耐心地把每一隻貓餵飽,行善積德,風雨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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