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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醫院樓上也是殊不平靜。

  展露昭被宣懷風趕出病房,只能領著姜御醫回到四樓,這等丟人的事,也沒誰願意主動去說,奈何神色瞞不過明白人。宣懷抿見軍長回來,沒有出門時那分風采,反而沉著臉,就知道事情不順利。

  這天大的霉頭,宣懷抿是不肯輕易觸的,倒是瞅著一個空,和姜御醫在走廊上問了兩句。三言兩語下來,也就猜了個八九分。

  宣懷抿卻沒有展露昭那樣煩心,只冷笑一聲,說,“誰想不到呢?他竟這樣有骨氣,未必不是好事。”

  說完,只拿一雙眼珠緩緩掃著走廊上扛槍的幾個廣東軍的護兵,似漫不經心,又似在思索什麼,半晌,才又問那姜御醫,“依你說的,沒有你老人家的藥,樓下那一位是保不住了?”

  姜御醫人老成精,這些日早看出宣懷抿對展露昭的心思來。只是宣懷抿雖有宣懷抿的心思,無奈軍長也有軍長的心思,如何成事?

  情仇孽債,何其亂也,看在過來人眼裡,未免有些小題大做。

  姜御醫遠道而來,一場富貴著落在廣東軍身上,自然知道軍長是必須奉承的人。

  可這軍長的貼身副官,也不能輕易得罪。

  故以姜御醫回答說,“樓下那一位的身體,已經確定是很虛弱的了,若是拖延,大概也就這幾天的事,看他的命罷。俗話說得好,閻王要你三更死,誰能留你到五更。”

  宣懷抿聽了,心裡卻並無蒼涼悲傷之意,反而追問,“那就是保不住了?”

  姜御醫不好把這話說死,咳了一聲,“不好說。保得住,保不住,終歸要看軍長的意思。若是軍長下了嚴令,老朽再說不得,也要使出看家本領,和閻王爺爭上一爭的。”

  宣懷抿暗罵老東西狡猾,正要再說什麼,忽然聽見展露昭在房裡喝了一聲,“都死哪去了?”

  語氣十分不好。

  宣懷抿也不再和姜御醫說下去,趕緊推門進去,笑著問,“要做什麼?”

  展露昭大馬靴也沒脫,仰躺在病床上,拿兩手枕著後腦勺,顯出一臉的不耐,兩道濃眉格外黑沉,見宣懷抿從外頭進來,問,“幹什麼去了?”

  宣懷抿說,“病房裡悶,出去透一透氣。你是渴了嗎?”

  走過去,打開柜上擺得一個溫水瓶,倒了半玻璃杯的熱水,又摻了半杯涼開水,送到床邊。

  展露昭總不喜他這溫存的膩味,何況如今正不痛快,見他端著水過來,嘴裡說道,“去去去!”

  把手往外一推。

  宣懷抿沒留神,玻璃杯一晃,水漾出來,倒撒了宣懷抿一身,床單也濕了一塊。

  幸而只是溫水,不曾燙著。

  宣懷抿尚未言語,展露昭倒生了氣,從床上翻坐起來,指著他鼻子大罵,“你他媽的就是不肯消停!”

  宣懷抿知道他不是為著水撒濕了床單,而是為了受過宣懷風的氣,要拿自己出氣,便反問,“我怎麼不肯消停了?我為你倒一杯水,難道也成了錯誤?”

  因為對展露昭的忌憚,語氣上還有些忍耐,算不上很衝撞,但耳朵根下,已經憋紅了一片。

  展露昭睨了他一下,“除了斟茶遞水,你還能做什麼?你這慫樣,看著就叫人不舒坦。”

  宣懷抿攤著手說,“我有什麼辦法?司令親自下的命令,原本歸我做的事,現在都交了張副官辦。你要是有正經大事要我去做,只管說。你想從前你給我下的那些任務,我哪一回沒辦好?”

  自從跟了展露昭,他是有做一點事情的。展露昭脾性雖不大好,卻也非青口白牙不認帳的人,哼哼了兩聲,往後一躺,依舊十指交叉,枕在腦後,大模大樣地搖著腳。

  看似悠閒,實則心裡惦記著樓下。

  因此那腳搖了一陣,便搖不下去了。

  展露昭把腳放下,把聲音揚起來,叫了一聲,“來人!”

  宣懷抿身上濕了,到隔壁去換了一件乾衣,剛打開門,就聽見展露昭叫人,就問,“又有什麼吩咐呢?”

  展露昭說,“不是叫你。”

  宣懷抿說,“怎麼忽然又挑揀起人來?你今天脾氣真是發大了。”

  展露昭不理會他,仍叫來人,外頭一個護兵走了進來,問他有什麼吩咐。展露昭吩咐了幾句,原來只是有一件極小的事要人去辦。

  宣懷抿等那護兵走了,打量著展露昭,見他躺也不是,坐也不是,仿佛連一根頭髮都無法自在,便說,“你在醫院也許多日了,大概是要氣悶的,到外頭走一走如何?那些外國醫生不是總說新鮮空氣對病人有益嗎?這裡不遠就是龍湖公園,你要是願意,我陪你逛一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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