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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司馬妍在院子裡插花逗鳥,偶爾出門看戲。晚上,司馬妍給王珩展示自己的作品,讓王珩品評。

  王珩是一個精益求精的人,既然要研究,就要研究透徹,於是讓阿右買了市面上能買到的,所有講解插花技藝的書。

  漸漸地,司馬妍跟王珩說起花藝,就只有聽的份。從品瓶到品花,再到插貯滋養等方方面面,王珩了解得透徹。

  某天,司馬妍對王珩說:「不過是個愛好而已,不用那麼認真,你白天那麼忙,晚上該好好歇息,我也不需要多專業的點評,隨便說說就好,不用看那麼多花藝書。」

  王珩:「算不得認真,就是拿書來消遣,正巧也頗感興趣。」

  司馬妍:「……」這就是從小被族長嚴苛要求,和從小隻知道吃喝玩樂的區別麼?

  她和他對認真這個詞的認知差距有點大。

  司馬妍惆悵道:「你平常不是要看兵書麼?會不會太耽誤時間了?」

  王珩:「那些兵書看過數遍,早已爛熟於心,平日裡不過拿來打發時間而已。」

  司馬妍:「……」

  之後的夜晚,兩人在屋裡,一人擺弄花,一人看書。

  花窗印出兩人身影,偶有交談聲傳出。屋外庭院,月光傾瀉,樹影婆娑,構成一副唯美溫馨的畫。

  王珩以為他和司馬妍之間不會再有波折,卻在一天收到庾山那邊的消息。

  ——十一歿。

  十一死在了庾山,他的死並不驚天動地,他只是如一個普通的士兵一樣,平凡地死在戰場。

  如果不是因為跟司馬妍有過交情,他的死不會有任何人注意。

  王珩沒有瞞司馬妍。人是他派去的,司馬妍本就疑他,若是從別處聽到十一的死訊,說不定再也不會信他,從此形成心結,梗在他和她之間,永永遠遠。

  「庾山那邊來消息說,十一歿了,追擊匪寇時被亂劍砍死。」

  王珩告訴她的時候,司馬妍正坐在窗前,擺弄瓶里的花。話音剛落,司馬妍先是震驚,然後露出疑色,最後臉色迅速難看起來,就像瞬間枯萎的鮮花。

  她眼神空茫,整個人毫無生機。

  王珩嚇了一跳,問:「阿妍,你怎麼了?」

  司馬妍沒說話,好似沒聽見。

  令人心涼的沉默蔓延開,半晌,王珩艱難道:「阿妍,你覺得我害了他,是麼?」

  雖然司馬妍還沒有回答他,但王珩已然知道答案,司馬妍就是在怪他,下意識的反應騙不了人。

  時間慢慢過去,院子裡很安靜,滴漏聲清晰傳來,滴答滴答,好似砸在他心間,要將他的心砸穿。

  夜晚的風穿過雕窗刮進來,明明是夏季暖風,王珩卻覺得自己像是立在凜冽寒風中,被凍成冰坨子,最終,他輕聲道:「我知道了。」

  這種時候她應該不想看到他,他也需要找個地方冷靜。

  王珩轉身邁步,拉開門,跨出去。

  木門難聽的吱呀聲劃破寂靜的夜,司馬妍終於被響動驚回神。她透過雕窗,看到王珩離去的身影。

  「等等——」司馬妍叫道,「你去哪裡?」

  王珩頓了頓,沒有停步。

  巨大的恐慌湧上心頭,司馬妍猛地站起來,跑出去,從背後抱住王珩。

  「你去哪裡?」

  她在聽到十一戰死的瞬間,就陷入到巨大的恐懼中,所有的感官都變得遲鈍。他的聲音好像從極遠處傳來,聽不真切,直到開門聲響起,才拉回神。

  她當然不覺得他害了十一。

  現在解釋還來得及麼?

  名士大多愛憎分明,說話做事全憑本心,很難妥協。

  割席斷義這個故事她記得特別深,僅僅因為一起看書的時候,達官顯貴從門外經過,友人跑出去看熱鬧,管寧就要跟友人斷交。

  她當時聽到這個故事,感慨了好久管寧當真是眼裡容不得沙子。

  所以王珩沒有怪她不相信他,甚至質疑他,已經很遷就她了。乞巧節的時候,她也說錯過話,他也沒怪她。

  可事不過三,小事積累起來,也是難以忍受的。這次肯定踩到他底線了,不然也不會被氣走。

  司馬妍越想越害怕,抱得越緊。她記得他以前說過,抱抱他,他就不怪她,那時她覺得,他可真好哄。

  現在呢?

  那時說的話,現在還管用麼?

  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司馬妍略略鎮定。

  然後她聽見他無奈,壓抑又受傷的聲音。

  「阿妍,你既然怪我,覺得我害了他,為何現在又抱住我不放?你究竟在想什麼?」

  王珩總是在想,司馬妍在想什麼,對他抱有怎樣的感情,其實最快的法子是直接問她,但他怕自己得到最不想要的答案,以致於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所以什麼都沒說。

  他最近總是忍不住去試探她,每次試探的結果,都讓他很失望,卻還能安慰自己。但這一次,他感到難以言喻的痛苦,痛苦到想逃離她,以免受到更大的傷害。

  他不想聽到答案了,可是她卻抱住他,他又捨不得甩開她。

  該拿她怎麼辦?

  「我……」司馬妍的聲音也很痛苦,亦有困惑,好似被什麼巨大的難題糾纏,「我在想,為何跟我親近的人,最後都會死?」

  「父皇,阿兄,還有十一……」風將司馬妍的聲音吹得有些破碎,「他們都死了,是不是我親近的人……最後都會死,我是不祥之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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