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他們的手上有泥土,也有淤青。

  很熟悉的傷口,很熟悉的泥土,很熟悉的警惕。

  祁飛看到這些孩子後,下意識地到口袋裡找糖,卻發現自己身上一塊糖都沒有。

  於是祁飛彎下腰看向他們。

  「你們要吃水果嗎,我帶你們去買...」

  聽到祁飛這話後,他們立刻如鳥獸一樣散開。

  祁飛注意到其中一個小男孩的腿有點瘸,跑起來左腿拖在右腿後。

  曾經黃豆的左腿也瘸過很長一段時間,他被他的養父送到地下兒童市場上去打野拳。

  那些孩子都比他年齡大,那時候的他只有被挨打的份兒,骨折對於他來說似乎是件稀鬆平常的事。

  疼慣了,也就麻木了。

  一開始祁飛還會聽見他嚷嚷,後來黃豆就沉默了。

  有一次他甚至直接帶著傷上場,黃豆每次倒下的場景祁飛都記憶猶新。

  比賽完,祁飛就會靜靜地蹲在他旁邊,用手緊緊地拽著他的手腕,而黃豆只會傻呵呵地笑,笑得鼻子都在流血。

  「祁飛,沒事兒,我們會逃出去的...你相信我,以後會不一樣的...」

  是啊,他們逃出去了。

  可他們停止了生長,他們停在了這個童年,很多都被習性捆縛在了這片土地。

  身上被深深地烙印下了曾經。

  他們成績不好,大多性格都有些扭曲,不善與人交往,和社會格格不入,唯一的特長都是童年逼出來的。

  祁飛繼續往前走,左手邊的樓房裡傳來帶著中文的叫罵聲。

  她拎著手上的麵粉越過那片爭吵聲,一直走到人煙最稀少的田野里。

  田野的盡頭有一片紅草地,這片的人死了就會被拉到這兒,隨隨便便挖小塊地,再擺個木頭制的牌子。

  有很多牌子早就折了,被螞蟻咬得腐爛,墳和墳混在了一起。

  但這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因為根本不會有人來看這群死去的魂靈,一望無際得全都是孤寂。

  找到他們倆的墳墓並不難,當初給他們立牌子的人偷懶,把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合在一塊牌子上。

  木牌子是所有裡面最長的,高高地杵在地面。

  祁飛站在木牌前,垂眼看向木牌上的字,口袋中的手機也再次震動起來。

  祁飛看著墓牌,腦子裡閃過的卻是高樓。

  隨之腦海中又閃過剛剛那群跑著的小孩,一時間分不清記憶中跑著的到底是那群小孩兒,還是她和黃豆。

  她長久地盯著墓牌上快要看不見的兩個名字,在此期間她的手機一直不斷震動。

  過了許久祁飛才慢慢吐出一口氣,蹲在地上和墓牌持平,開始自言自語,聲音低到幾乎是氣聲。

  「你們過得怎麼樣,在底下也經常吵架嗎,底下到底什麼樣子,總不可能比人間還要差勁吧...」

  「你們的住處還挺別具一格,別人都是一人一個土包,就你倆一起一個土包,也不知道擠不擠得慌。」

  祁飛是笑著說的,但是鼻子一酸,淚水直接砸在了地上。

  「說實話,想想以前,你們過得也挺苦的,也沒過什麼好日子,唯一的樂趣就是那檔子事兒,最後還害死了自己,也不知道你們怎麼想的...」

  祁飛把麵粉放到木牌前面。

  「沒給你們帶什麼東西,就一包麵粉,是不是跟你們喜歡的那玩意兒特別像,雖然都是白面兒,但是這個不會害你們。」

  「你們在下面就不要再沾染那東西了,害人害己,如果實在不開心、熬不過去就吃點甜的,學學怎麼做蛋糕,都是白面兒,長得差不多功效應該也差不多。」

  祁飛說完後沉默了很久,靜靜地蹲在木碑前,周圍的天色越來越昏暗,有幾隻鳥飛過。

  她想起那些釘子釘入皮膚的感覺。

  「原來你們已經死了這麼久了...」

  祁飛再次開口。

  「對了,我忘記跟你們說了,我自己給自己改了名字,現在我身份證上的名字是祁飛,飛是飛起來的飛。」

  祁飛笑起來。

  「我起這個名字很簡單,我小時候的夢想就是想從你們身邊逃離,逃得遠遠的,那時候我就想,如果我會飛就好了...」

  還有一個理由祁飛沒有說出口。

  最重要也是最根本的原因。

  如果那天晚上她會飛的話,她是不是能拽住掉落下去的他們...

  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

  傍晚,祁飛在水果市場旁的一個小破旅館入住。

  老闆免費送泰國雞米飯,但是祁飛沒動,直接放在了房門口。

  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空調風吹得很聒噪,但後背一直沒有停止流汗。

  她為自己接下來要去的地方積蓄著力量,腦子裡盤旋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祁飛想起黃豆有次骨折,疼得叫了一個晚上,但他的養父就是沒送他去醫院。

  最後拖著就醫的時候,骨頭的角度都快定住了,醫生說再晚一點,這條腿就真廢了。

  但黃豆只會笑著說沒事兒沒事兒。

  如果能回到過去,祁飛想帶著他早點去醫院,每一次都那麼拖著,天知道他有多疼。

  如果能回到過去,祁飛想過去告訴那兩個在房間裡吸著癲狂的夫婦,不要再這樣做,這玩意兒只會讓日子越來越苦,越來越黑,如同墨色一樣刻在身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