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含恨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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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城王朝,孝德三十二年,冬。

  天上飄著柳絮一般的雪花,這雪已經下了一天一夜,早就將整個大地染成了白色。在京郊一處富麗堂皇的山莊——歸一山莊裡,有一處把守嚴密的院子。此刻,從院子裡突然傳出一聲悽厲的尖叫聲。

  院子中央,在被瑩瑩白雪覆蓋的院落地面上,跪坐著一個衣衫髒皺,臉色發青,蓬頭垢面的青年婦人。她的懷裡抱著一個早已死去多時的嬰孩,看那嬰孩發青紫的皮膚,便可知道,孩子是被凍死的。

  謝千羽仰天長嘯,她的又一個孩子死了,依舊是死於非命!她不甘心,不甘心!

  謝千羽懷裡抱著已然僵硬的小屍體,心裡冰涼與怒火冷熱交替。她堂堂昌宜伯府嫡出長女,居然有一天也會淪為這樣豬狗不如的境地,如今連親生兒子都無法保全,蒼天果然不仁!絕不苟活於世,她要挺起脊背,告訴世人,欺我者,雖遠必誅!

  她的童年也曾歡笑過,她也曾感受過溫暖。那麼到底是什麼時候,又是誰將她陷入如此境地?她的心裡飄過一張張面目可憎的臉孔。

  秦氏,昌宜伯府太夫人,也是她的親祖母。這位本應該頤養天年的太夫人,卻並不甘心只做一個伯爵太夫人,所以,夥同外人,將親孫女送進了這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人間煉獄,而目的僅僅是為了討好那位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太監,好讓伯府的地位有所增長。

  謝征,皇帝身邊的新貴,人人尊敬的昌宜伯,正是她謝千羽的父親。可這位父親,卻為了自己的前程,竟然不管不顧地將自己的嫡長女下藥迷倒,親自將其用一頂小轎送進這歸一山莊,送給一個太監做「夫人」。這簡直是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話。

  秦姨娘,這個只長了一張漂亮臉蛋就可以迷惑得丈夫無暇顧及結髮妻子生死的女人。如果不是她,只怕自己的母親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留下自己和哥哥面對府里的人情冷暖和狡詐人心。

  盧湛,人稱九千歲,歸一山莊的主人,更是大城王朝最有權勢的太監,也是她謝千羽名義上的丈夫。他的手段極其殘忍下流,她被送給他的每一天,都是在油鍋火海里煎熬。在這個男人面前,她沒有任何的尊嚴和人格,只是因為,盧湛手裡,握著她大兒子的命!可如今,她終於明白,她的長子,早就已經夭折,不在這天地間受苦了。

  看著眼前的厚厚的白雪,感受著懷中冰涼的屍體,謝千羽的嘴角緩緩翹起,竟然顯示出異於常人的妖異美感。裙下的雪地里殷紅色的血早就與白雪融合在一起。謝千羽緩緩倒下,倒在了這腌臢的雪地里,倒在了世人的冷漠中……

  ……

  大成王朝,孝德十八年,夏。

  京城,昌宜伯府,惠蘭院主院西跨院悶熱的主屋裡,躺著一個瘦小的身影。

  昌宜伯府的嫡出大小姐謝千羽從剛剛的夢魘中醒來後,就一直雙眼無神地看著拔步床頂上繡著芙蓉醉春圖案的頂帳,思緒依舊有些渾渾噩噩的。

  她大夢醒來已經三天了,這三天身子一直病著,腦子裡亂的很,一會兒是夢中悽慘的人生,一會兒是眼前。這幾天她身邊常常一個丫鬟都找不到,連喝水都得她自己起身。即便如此,也都是些冰涼的茶水,更別說有藥喝。這與夢中的自己境遇一模一樣,她有些迷茫。

  窗外傳來兩個丫鬟聊天的聲音,很明顯,她們是故意說得這麼大聲,好叫裡面的謝千羽能聽到。

  「大爺真是人中龍鳳,不過剛剛三十多歲,就已經是兵部郎中了,我聽說,很多四五十歲的官老爺都得給他行禮呢。」這聲音是院子裡的二等丫鬟,叫做小翠的。她所說的「大爺」就是謝千羽的親生父親謝征。

  「那是,」又一個聲音接口,「可惜了咱們大小姐,堂堂嫡長女,卻不能在這樣喜慶的家宴里出席,只能將風光讓給秦姨娘的女兒——庶出的四小姐。我若是大小姐,都要氣死了。」聲音中明顯帶著幸災樂禍,說完之後,竟然還帶著愉悅的笑聲。這是冬兒,謝千羽的一等丫鬟,也是秦姨娘的親信。在夢中正是小翠和冬兒隨著她進入了歸一山莊,也正是她們兩個受了人指使,將自己的兩個剛剛出生的孩子放在雪地里活活凍死。謝千羽對二人的恨,根本無法用語言去形容。但是,這三天來,她卻不聲不響,不動聲色,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妥來。

  小翠低低地笑了幾聲,有些諂媚地接著冬兒的話道:「可不是?這謝府里呀,好像都沒有人記得還有一個大夫人和大小姐。」

  謝千羽依舊看著頂帳,目光悠然。她確定,自己是重生了,那所謂的夢中,不過是保留了前世的記憶罷了。既然如此,那些魑魅魍魎就別怪她謝千羽心狠手辣!

  聽小翠和冬兒的聊天,看來她是重生回到了十二歲這一年。因為這一年,她的父親謝征,也就是昌宜伯府的大爺,升職成為了兵部郎中,正五品。因為大城王朝中的文官自從五品升至正五品比較難,所以,這算是一件很大的喜事。

  謝府里暫時管家的秦姨娘定了今日晚上在聚榮堂里慶賀,所有謝家主子都會到場。不過,正如兩個丫鬟說的,沒有任何人想起過謝征的正頭夫人元氏和自己這個嫡出大小姐。

  謝千羽的母親元氏在幾年前就病了,長期臥床不起,連府里的中饋都是謝征的貴妾——秦姨娘在把持,雖然是個妾,可在謝府里,這個妾可比元氏這個髮妻要風光太多了,連她生的子女都十分有臉。

  窗外又傳來兩個小丫鬟的說話聲。

  小翠有些猶豫道:「大小姐已然睡了很一會兒子了,要不我進去給她添一盞茶水吧?或者請個郎中?」她只是個低等的丫鬟,按理說,是不准進主子臥房的。可這凌霄園裡自從當家主母病了,就什麼規矩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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