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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這之後麼……阿俏登時想起在上海錦江飯店時的驚鴻一瞥。她甚至不能確信,那時看到的,是不是表兄寧有信。只依稀記得,少年人身上那股子淳樸、善良、守諾的氣質已經都沒了。他整個人當時就像是一把出鞘的尖刀,又清又冷,又銳利。

  對了,當時寧有信身邊的人是昔日任帥的機要秘書何文山。而這個何文山則是個老奸巨猾,可以利用一切,出賣一切的人。

  這些信息都絞在一起,阿俏越發不敢向舅父母吐露實情。她只含糊說了,聽說寧有信在上海。

  寧沛張英夫婦兩人曾經親上阮家,代寧有信向阿俏求親。如今阿俏嫁了別人,這夫婦兩人固然為阿俏感到高興,心底也多少為寧有信感到惋惜。他們也明白,寧有信至今不肯出現,恐怕也是為了刻意避開阿俏這一對新婚夫婦。

  待阿俏與沈謙拜會了外祖父與舅父舅母之後,寧淑也從上海回到潯鎮。阿俏就在寧家人的幫助之下開始籌備她的喜宴。

  如今鎮上的年輕人大多去大城市討生活,在本地結親的就沒有多少,鎮上辦喜宴的機會也少。因此寧家人才打算藉此機會,擺三天流水席,好好慶祝一番,也算是鎮上多年未遇的一件盛事。

  阿俏則親自擬了菜單,拜託舅父舅母出門採買。她自己則點了鎮上幾名不錯的幫廚,在寧家院子裡支了大灶,開始準備她自己的婚宴。因是招待鄉里鄉親,所以阿俏也親力親為。她手藝出眾,鎮上不少人都知道,紛紛趕來道賀,這為寧家也掙了不少臉。

  只是阿俏有時候卻會心生不安,祖父阮正源說過的話會在她耳邊反覆迴響。

  她有時候會問自己,真的有命運這種東西麼?

  如果真的有命運,在潯鎮遇害殞命這件事,到底是會落到沈謙頭上,令她痛心斷腸,孤獨終老;還是她會重蹈上輩子的覆轍,丟下她的親人與愛人,從此魂飛杳杳。

  早先沈謙答應過她,一定會事事小心。然而隨著在寧鎮的時光一天天流逝,阿俏覺得自己心底越來越不安定。

  「夫人,您見到小爺叔了麼?」

  問話的是阿仲。

  他尋思了很久,小爺叔的妻子該稱呼什麼,想了半天沒想出個合適的稱呼,只能隨大流稱呼她「夫人」。

  阿俏心頭一震,問:「沒有,怎麼,你沒跟著他?」

  阿仲說:「小爺叔說他去辦點事兒,很快就回來的。」

  阿俏心裡一緊,連忙問:「他是坐車離開的麼?」

  阿仲點點頭,撓著頭說:「我看小爺叔的車子已經回來了,所以我以為他在這裡。原來您沒見著啊……」

  阿俏一聽就已經知道不對,一轉身,趕緊往鎮子東面泊車的地方疾步趕過去。

  寧家出門就是小街,街的另一邊就是河。如今這街上正擺著流水席,不少慕名而來的鄉親見到阿俏,都連聲向她道喜。阿俏只得一一點頭致意,待挪到前面一座石橋那裡,她一轉身上了橋。待下橋來到對岸,阿俏已經心急如焚,沿著河邊的石板路,飛快向東狂奔而去。

  上輩子的情形依稀還在眼前,只是恍惚中這一世換做了是她,一路狂奔,努力想要阻止悲劇的發生。

  她一路奔至鎮子東頭。省里日前就將公路修到這裡。沈謙他們從上海開車過來,車子就泊在這兒。

  阿俏跑得岔了氣,雙手使勁掐在腰間,忍著痛,順著一輛一車輛車地找起來。

  「阿俏!」

  有個人喚她。

  「有信哥?」

  阿俏忽然見到寧有信出現在眼前,心頭一陣欣喜,一時連岔氣疼痛都忘了。可是下一句她就開口問寧有信:「有信哥,你見到士安了麼?就是……就是沈家二公子,現在是,現在是我的先生。」

  寧有信聽見阿俏提到「先生」二字,略皺了皺眉,隨即點點頭。

  「我知道他在哪裡,你跟我來吧!」

  阿俏一聽這話,反而警覺起來。

  「有信哥,不會是你,不會是你……」

  女人的直覺幾乎是天生的。阿俏本能地覺出寧有信有心對沈謙不利。她睜著一對明淨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寧有信。

  這少年人卻沖她坦白地一笑,向她伸出手:「阿俏,你難道還信不過你有信哥麼?」

  阿俏心想:她怎麼會信不過?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哥哥啊!

  可是要她就此伸出手去,就此將小手交到寧有信手裡,她卻無法做到。

  豈料這時候,寧有信突然向前一伸手,扯著她就往潯鎮的小街小巷裡奔去。

  曾幾何時,寧有信也會帶著他的阿俏像現在這樣,在潯鎮主街背後密如蛛網般的小街小巷裡穿行,拉著她的小手,去鎮上兩人最喜歡的地方一道玩耍。那時的阿俏個頭矮小,跑得慢,會求她的有信哥慢一點,等等她。可是今日阿俏卻咬緊牙關,緊緊追隨著寧有信的腳步。兩人就這樣前後腳,在無比熟稔的街巷中疾奔。

  今日鎮上的居民都到外面主街上去享用寧家流水席去了,所以他們沒有遇上什麼街坊,徑直從鎮東頭直奔到了鎮西頭。奔出狹窄的街巷,阿俏忽覺眼前敞亮。這裡豎著一座牌坊,牌坊之後,則矗立著一座依水而建的園子。

  「寧園!」

  阿俏口中喃喃地念著這個地名兒,望著眼前的粉牆黛瓦,和朱漆褪盡之後那扇斑駁的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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