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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錦沅聽得這話,便明白了。

  怕是在這府里,輕易沒人讓這位國公爺等著,如今顧蘭馥故意帶自己繞路,耽誤時間,話里意思又暗暗把遲到的原因推到了自己身上。

  不過她倒是沒說什麼。

  就算她知道真相又如何,這個親爹的性子是什麼,她心裡沒底,也就輕易不張口。

  顧瑜政望向顧蘭馥,倒是沒說什麼,只頷首:「你先出去吧,我和錦沅有些話說。」

  顧蘭馥點頭:「是。」

  之後看了眼顧錦沅,出去了。

  待到顧蘭馥出去後,顧瑜政依然沒有要同顧錦沅說話的意思,他在低頭盯著他剛剛寫就的字。

  顧錦沅便也不出聲。

  外祖母並不是喜歡多話的人,恰巧她也是,有時候她伺候在外祖母身邊,可以一整天不說話。

  她就那麼望著對面的字,那字應是出自前朝大書法家王經如之手—外祖母曾經靠著記憶摹了王經如的字來讓她臨摹。

  屋外有風吹起,枝葉沙沙作響,就那麼婆娑在窗邊。

  這個時候天色晚了,書齋里逐漸暗了下來,顧錦沅發現自己都要看不清對面牆上的自了。

  顧瑜政親手燃起了燭火。

  燭火亮起來的時候,顧錦沅又能看清楚對面牆上的字了。

  就在這個時候,顧瑜政終於開口了:「你怎麼來了?」

  他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不像是怪責,也不像是疑惑,更不像是在問她。

  他就只是那麼說出來。

  顧錦沅微微昂起首來,看向他:「父親忘記了,是父親派人接我來的。」

  顧瑜政頷首,看向她:「是,是我讓人接你來的。」

  這一次,他看著她的時候,不再像第一次看一眼便挪開了,這一次他凝視著她,看了好久。

  顧錦沅覺得,他望著自己,像是在凝視著另外一個人。

  顧錦沅也打量著他。

  他離開母親的時候也不過是弱冠之年,如今應是三十五歲,正是一個朝堂男子最好的年紀。

  他生得自是極好,劍眉入鬢,輪廓分明,又因位高權重,自有一番攝人的剛健氣勢,也怪不得身為他親生女兒的顧蘭馥竟然對他心存畏懼。

  先打破沉默的是顧瑜政,顧瑜政突然開口問:「你喜歡習字?」

  顧錦沅收回目光,垂眸淡聲道:「外祖母倒是教著寫過幾個字,不過到底身處偏僻荒涼之處,所學到底難登大雅之堂。」

  顧瑜政:「過來燕京城,可有什麼想要的?」

  顧錦沅心中微動,看向顧瑜政。

  顧瑜政這個時候並沒看她,而是在凝著他面前的字。

  顧錦沅輕聲道:「女兒對燕京城並不熟悉,如今進了府,只覺得眼花繚亂,暫時沒什麼想法。」

  顧瑜政默了片刻,頷首:「若是有什麼事,可以來這裡找我。」

  顧錦沅低首:「謝父親。」

  顧瑜政:「你出去吧。」

  顧錦沅:「是,女兒先行告退了。」

  一直到書齋的門開了又關上的那一刻,顧瑜政才再次抬起頭來。

  他看到了一抹飄逸的淺青色衣角。

  這是他的女兒,出生十五年他從未見過的女兒。

  是陸青岫給他生下的女兒。

  他低下頭,看向自己剛剛寫過的那一頁字。

  雪白的宣紙上,本來行雲流水的字,中間卻有一處停頓,只是稍微一個停頓而已,墨汁滴在此處,毀了這一幅字。

  習字第一要緊的是定氣凝神,專心致志,最忌心緒不寧。

  練字,就是煉心。

  顧瑜政的手,落在那處墨汁上,指尖微染墨意。

  他輕嘆了口氣,這就是他的心結。

  第6章 桃花粉

  顧錦沅從書房裡出來後,就見顧蘭馥等在外面。

  「父親可曾和你說了什麼?」顧蘭馥不經意地問。

  「只說了幾句話,沒什麼要緊的。」顧錦沅垂著眼,神情里並不顯,但是顧蘭馥覺得,她應該是有些難過的吧。

  她當然不會真得傻到離開,所以從旁邊偷偷地聽了,知道爹和她說了什麼,爹竟然問她怎麼來了,這是什麼意思?

  顧蘭馥暗地裡想著,爹是不希望看到她的吧?

  她心裡便泛起一絲嘲諷來,又覺得這件事她是有十足把握的。

  上輩子娘和自己謀劃著名要讓她代替自己嫁給二皇子,卻把皇后之位拱手相讓,這輩子,她是怎麼也不能了。

  至於顧錦沅,她也在想著她這親爹說的話。

  親爹說,你怎麼來了?

  他是不想讓她來嗎?

  她看不明白,也揣摩不透。

  她覺得這個親爹的心思藏在最深處,別人怕是輕易都看不到,她甚至感覺不到這個親爹對自己的感覺,是討厭嗎?還是並不?

  她突然就想到,他問自己喜歡習字,那必是因為他注意到自己看著牆上的那副字了,他明明根本沒有抬頭,卻注意到了。

  顧錦沅深吸了口氣,她又想起她娘。

  她沒見過娘,生下來沒多久娘就死了,一切都是聽外祖母說的,但是說得也不多,隻言片語而已。

  她從那隻言片語裡,不知道她娘臨死前是怎麼樣的心思,是不是恨?

  一直到晚間時候,她躺在榻上的時候,依然在想著,關於她這爹,關於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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