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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儒家尊重的綱常禮儀是不能懷疑的,儒家推崇的君權神授,更加不容置疑。拒絕懷疑,這是兩千年來,統治者包括統治的維護者們禁錮中國人思想的終極武器,這個武器,維護中國兩千年的大一統,也導致了中國在十九世紀世界大潮中一敗塗地!

  正所謂成了小何敗也蕭何!儒家文化早就了漢唐盛世,也早就了大清國的衰落恥辱!

  滿清統治者對於中國在十九世紀的衰落,如果要擔負責任的化,他們的責任就是:他們把儒家文化發揮到了極致,而他們所做的,恰恰又是中國古聖先賢們夢寐以求的!

  歷史總是這樣讓人哭笑不得!

  屈原的《天問》,是儒家眼裡的離經叛道。然而,今天,一代大儒那晉,竟然吟詠起了這首兩千多年前的詩句,吟詠聲中,竟然沒有那晉固有的酸腐與冗長,他的聲音中,散發著荒涼與孤寂,就像兩千年前,躑躅徘徊在汨羅江邊的那位峨冠帶長鋏的游吟詩人,面向無以挽留的浩浩江水,發出孤獨而聲嘶力竭的呼喊!

  周憲章不由得鼻子一酸,淚水差點流了出來!

  金姝輕輕握了握周憲章的手,她和周憲章一樣,感覺到了那晉心中的絕望與酸楚!

  兩人進了書房,那晉端坐在書桌旁,搖頭晃腦,忘乎所以,完全無視兩人的存在:“……靈蛇吞象,厥大何如?黑水、玄趾,三危安在?延年不死,壽何所止?……”

  周憲章小心地跪下:“徒兒給師父請安。”金姝則是躬身作揖。周憲章的台朝兩地,早就廢除了跪拜禮,只是,周憲章在那晉面前,從來就是跪拜,那晉也是坦然受之,而金姝卻可以免跪。這是那晉對周憲章的特殊要求。

  那晉放下書,看著周憲章磕完了頭,這才清了清嗓子:“徒兒免禮,徒兒媳婦免禮,你看你們,這又是何必呢,吶,台灣早就不行跪拜了。”

  金姝吃吃笑道:“師父好虛偽,明明看著憲章磕完了頭,還說什麼不行跪拜!”整個台朝兩地,只有金姝一個人,敢當著那晉的面,這麼說話。

  “這不是虛偽!”那晉正色說道:“吶,徒兒媳婦,為師不是要賺他一個頭,而是要維護我華夏禮儀,師道尊嚴!”

  “那我為什麼可以不磕頭?”

  “你是女子。女子嘛,這禮數馬馬虎虎也就算了,孔夫子不是說了嘛,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那晉說道:“好了,你們來找我幹嘛?”

  金姝笑道:“師父,您不是早就算到了我們要來,怎麼沒算到我們來幹什麼?”

  那晉有些尷尬,略一沉吟,說道:“憲章,你們要來幹什麼,為師的確不知道,不過,我聽說,張佩綸來了?”

  “是,師父。”周憲章小心作答。

  那晉臉色沉鬱,半晌無語。周憲章心頭忐忑,一肚子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得低頭沉默。

  金姝說道:“師父,剛才,憲章和張先生在總督府里見了面,張先生勸憲章……”

  “不要說了!”那晉打斷了金姝的話:“我知道你們來是想說什麼!”

  周憲章心頭哀嘆,這還沒開口,那晉就堵住了話頭,他連聽都不想聽!

  那晉認識張佩綸,在北京的時候,張佩綸曾經登門拜訪那晉,兩人沒說上幾句話,就把那晉氣的大喊“他媽的”,把張佩綸趕出了府第。

  在那晉眼裡,張佩綸比革命黨人孫文還要壞!孫文要革命,要推翻朝廷,可孫文沒受過皇恩,倒也可以理解。張佩綸是世代書香門第,他自己是蒙太后皇上恩典,一度在大清國朝廷的上威風八面,可這傢伙的思想,竟然比孫文還反動,實在是條白眼狼!

  如今,那晉的愛徒竟然與張佩綸攪在一起,那晉心中的憤懣,可想而知!

  那晉捧起了書本,又開始搖頭晃腦:“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禮天下,又使至代之?初湯臣摯,後茲承輔。何卒官湯,尊食宗緒?”讀到這裡,那晉放下書,默然無語。

  《天問》被儒家視為離經叛道,其中最為重要的原因,就是這幾句話!

  它懷疑皇權天授,也懷疑君權永恆!

  這和張佩綸的思想,是一致的!

  而現在,儒家大師那晉,卻在反覆吟詠這幾句話。

  那晉緩緩抬起頭,說道:“憲章,為師教你的東西,你沒忘了吧?”

  “師父的教導,徒兒畢生不忘!”周憲章說道。

  “明之亡也,如火如荼!”那晉的眼神里,充滿了恐懼,他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那個朝代更迭的慘烈歲月,揚州三屠,嘉定十日,張獻忠屠川、李自成屠開封……朱元璋的子孫被屠戮殆盡,華夏大地,滿目瘡痍。

  “師父……”

  那晉一擺手,制止了周憲章,發出一聲輕嘆:“徒兒,為師只盼望,清之亡也,如煙如塵!”

  周憲章心有一驚,猛地抬起頭來,那晉雙目緊閉,眼角上,流下兩行滾燙的熱淚!

  葉赫那拉那晉,這位大清國的忠誠衛士,儒家文化的捍衛者,在提前為大清國默哀!

  周憲章俯身說道:“徒兒不肖……”

  “去吧!去做你應該做的事!”那晉的眼睛,回到了書本上,書房裡,迴蕩著他蒼涼的吟詠聲:“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禮天下,又使至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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