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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稷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這些道理他都明白,形成這局面的根由他也明白,當初若非太后、穰侯扶持,便也沒有今日之嬴稷了。天下之事,有利必有弊,形成四貴專權的局面在幾十年前便已落定,如今的問題是過了橋之後,那橋該拆還是不該拆了。

  范雎看著嬴稷的神色,知是他尚未下決心,又道:“王上文韜武略,功在當世,若那些權臣無關親情,想必早已動手了。可王上你再仔細想想,穰侯仗太后之威,內奪王上之權,外懾諸臣之威,朝廷上下無不敬畏,致使其黨羽眾多,把控朝政,且廣置耳目,布於王上左右,你我商議朝政都須避諱,秦國之天下究竟是誰人之天下?當今太后,雖無竊取王器之意,可太后之後,王上之後,掌秦國之政者,是何人的子孫卻是難說了。”

  這一番話說得極重,其用意也十分明顯,即便是太后、穰侯無心奪王位,可是如果不卸了他們的權,誰可保他們的子孫不來奪位?嬴稷聽完之後,臉色頓時就變了,他雖多次想到太后那邊的人把控軍政之權,使王令難出,可說到底並無奪位之憂,心想太后過世之後,王權終歸會回到他的手上,因此這些年來也就得過且過,從沒去想過百年之後的事情。如今被范雎一說,猶如醍醐灌頂,徹底省悟了過來,動容道:“先生之言,醒聵振聾,請先生救我秦國!”

  范雎道:“此事急不得,須逐個擊破,便從向壽身上下手,奪了他的大將軍之職。”

  嬴稷神色大振,“如何奪法?”

  “向壽等人如今定是對我恨之入骨,我便以今日向壽拒絕調兵為由,走一趟向府說事,逼其向我動手。”范雎臉上的疤痕微微一動,“屆時王上可調宮中衛隊在向府外秘密埋伏,待要他一動手,便叫他們衝進來,一舉將其拿下,到了那時,理虧在他,王上可將此事做大,趁勢卸了他的職。”

  “此所謂殺一儆百,向壽一旦被我拿下,魏冉等人定然不服,說不得還會鬧出事來,屆時我可伺機將他們一一拿下。”嬴稷目射精光,沉聲道。

  范雎頷首道:“正是如此。”

  是晚,范雎提了一壇酒,逕往向府而來,及至門外,叫人通報了,須臾,門人回傳:“大將軍有請!”

  范雎晃晃悠悠地走了進去,走入中堂客廳之時,只見向壽神氣地坐於上首,見了范雎時,那張大嘴一咧,陰沉沉地笑了一聲,陰陽怪氣地道:“范先生乃王上面前的紅人,屈駕到我府上,端的令我受寵若驚!”

  范雎哈哈一笑,躬身行了一禮,“向將軍英勇無匹,在下仰慕久矣,早就想來拜訪,今日得閒,便深夜冒昧前來叨擾了。”

  “是叨擾還是來說事呢?”向壽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今日我剛拒了王上的調兵之令,你便來叨擾了,卻是巧了!”

  “不巧。”范雎把笑容一收,說道:“我是來勸將軍,趁早向王上去請個罪吧,到時我再在王上面前說幾句好話,說不定王上可饒你這一次。”

  向壽兩眼一眯,“此話何意?”

  “當今之天下是誰人之天下?將軍居然敢拒了王上調兵的虎符,實乃千古未有之事。”范雎好整以暇地把酒壺往桌上一放,說道:“如今王上作怒,揚言要革了你的職。”

  向壽仰首一笑,“我拒了蒙驁調兵,是因為他沒有太后的調令,名正言順。若是王上執意要卸我之職,我自然是無話可說,但莫非王上心中已無太后?”

  “此與太后何干?”范雎臉皮一動,目中精光大射,“不瞞將軍,是我攛掇王上讓他奪你之權,可知為何嗎?你今日既可以太后的名義,拒絕調兵,他日也可以太后的名義篡位,王上若是留你在朝,豈非就是給他日後添亂嗎?”

  向壽的臉色煞地黑了下來,一臉殺氣地看著范雎,“我以前只聽說刀劍可殺人,今日算是見識了,原來嘴皮子也可以殺人。可我卻有一事,頗是奇怪,你既然攛掇了王上革我之職,今日來我處卻是為何,莫非是嫌命長了,叫我把你的腦袋卸了玩玩?”

  “我料定了你不敢動我。”范雎臉上的疤痕又是一動,沉聲道。

  “哦?”向壽裝作好奇地看著他,兩隻手卻是緊捏著椅子手柄,青筋暴呈,隨時都準備著動手。

  “將軍適才說了,我眼下是王上跟前的紅人,王上對我是言聽計從。”范雎微哂道:“你若把我殺了,就不怕王上也要了你的命嗎?”

  向壽霍地起身,“你且聽仔細了,我與王上一塊兒在宮中長大,一起讀書,後又為王上出生入死,為秦國立下汗馬功勞,我就不信他會為了你這個外來之人,向我開刀,今日你撞上門來,就留下性命吧!”向壽大怒之下,一拳打在范雎臉上,直把他打得腦門嗡嗡作響,摔倒在地。

  范雎一聲痛叫,故意高聲大罵向壽,示意外面埋伏之人衝進去。向壽正自火起,取了牆上所掛之劍,便要來殺范雎。卻在這時,陡聽門外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之聲,抬頭看時,只見一隊宮裡的衛士明火執仗地闖了進來,向壽見狀,臉色大變。

  衛士跑入室內後,便奪了向壽之劍,喝道:“王上有令,帶你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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